筒子楼的楼道比外面的铁锈区更暗，也更臭。劣质营养膏加热后的酸腐味、排泄物在公共盥洗室发酵的恶臭、还有墙体深处渗透出的、混合着铁锈和潮湿霉菌的气息，层层叠叠地淤积在狭窄的空间里，几乎凝成实质。只有墙壁高处几个巴掌大的通风口，偶尔漏进一丝外面带着腥臊的风，搅动这令人窒息的浑浊。
江寒月拎着空白忍术卷轴，脚步无声地踩在布满油污和不明黏腻的楼梯上。他的存在像一道冷光，与这肮脏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，却又奇异地被其吞噬。银白的发梢在昏暗中依然醒目，那双淡紫色的眼眸在阴影里沉静如渊。
五楼。走廊尽头。
这里的空气更差，尽头那扇用废旧合金板加固过的铁门，像一块生锈的墓碑，嵌在剥落的墙皮里。门上没有猫眼，只有一个勉强能塞进手指的观察孔。
钥匙插进锁孔，转动时发出刺耳的“嘎吱”声，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。推开门，一股更浓郁的、混合着廉价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扑面而来——那是死亡缓慢逼近的味道。
房间很小，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头。一张狭窄的铁架床几乎占去三分之一空间，床脚堆着几个空瘪的营养膏包装袋。一张瘸腿的桌子靠墙放着，上面散乱着几管劣质的止痛凝胶、空了的能量块包装盒，还有一本被翻得卷了边的、基地免费发放的《迷宫怪物图鉴（基础版）》。唯一的光源是墙角一盏功率极低的节能灯管，发出惨白微弱的光，勉强照亮方寸之地。
床上躺着的人，是这片绝望空间的核心。
江寒露。
曾经名动铁锈区乃至内城某些阴暗角落的“鸦羽”，此刻像一株被无形黑手扼住咽喉的植物，陷在薄薄的被褥里。她的头发枯槁，失去了过去那种在高速移动中如同鸦羽般流泻的光泽，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枕头上。曾经锐利如鹰隼、能在漫天飞羽中精准锁定目标的眼睛，此刻半阖着，眼窝深陷，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翳，里面只剩下被病痛长久折磨后的疲惫和偶尔闪过的、对命运不公的不甘。
最触目惊心的，是她在薄被外的手臂和小腿。
原本应该是健康的白皙肌肤，此刻却被一种诡异的、仿佛烧焦痕迹的黑色斑块侵蚀着。那黑斑如同墨汁滴入清水，边缘并不规则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粘稠感，正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蔓延。靠近手腕和脚踝关节的地方，黑斑最为浓重，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，肌肉僵硬萎缩，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紧紧捆缚住，失去了所有的弹性和活力。江寒露的手指微微蜷曲着，指关节处也有细小的黑丝缠绕，让她想动一下都显得异常艰难。每一次呼吸都显得短促而费力，胸口起伏微弱，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在与体内蔓延的死亡争夺空间。
这就是殃蚀病。
灵潮爆发，天地翻覆，阴阳倒转。人死之后，本该消散于天地、对生者毫无影响的那一口“殃气”，骤然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。它无孔不入，如同跗骨之蛆，一旦沾染，便如影随形。身体被殃气侵蚀的部位，会彻底失去活性，僵硬如木石，并且这死亡的黑斑会不断蔓延。觉醒者的体质？强大的能量？在这源自死亡本身的侵蚀面前，脆弱得如同薄纸。它不分贵贱，无论强弱，只带来缓慢而绝望的窒息。权贵们尚且能用天价的药物吊着一口气，延缓那黑斑吞噬全身的速度，但对于挣扎在铁锈区的姐弟俩，每一分延缓都意味着天文数字的信用点或者能量块。
“咳，咳咳，”一阵压抑的、仿佛从肺叶深处挤出来的干咳声响起，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。江寒露的身体随着咳嗽剧烈地抽搐了一下，牵扯到被黑斑侵蚀的肋间肌肉，让她本就灰败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，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，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。
江寒月动作没有丝毫停顿。他反手关上铁门，隔绝了楼道里的污浊，快步走到床边。他放下卷轴，拿起桌上那半瓶饮用水和一根洗干净的吸管，小心翼翼地凑到江寒露干裂的唇边。
“姐，慢点。”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缺乏起伏的平静，但动作却轻柔得近乎小心翼翼。
江寒露费力地吸了两小口，清水润湿了嘴唇，却无法滋润那被病痛煎熬的干涸。她艰难地抬起眼皮，目光涣散地落在那个廉价的空白卷轴，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音：“，又，麻烦你了，寒月，”
“不麻烦。”江寒月简短地回答，打开卷轴，盘膝坐到床前，开始积蓄查克拉。
她的眼神复杂，有愧疚，有心疼，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力。曾几何时，她修炼武侠系迷宫得来的《明玉功》，身法飘忽如鬼魅，能在那漫天飞舞、作为她标志的漆黑鸦羽上借力腾挪，快剑如电，是令内城某些大人物都忌惮三分的“第一刺客”。她赚取的信用点和能量块，足够让弟弟在内城接受最好的教育，过上体面的生活。可现在，她连翻个身都需要人帮忙，曾经视若生命的细剑蒙尘，挂在墙角，成了一件冰冷而讽刺的装饰品。沉重的医药费像无底洞，吸干了他们所有的积蓄，也把弟弟拖入了这铁锈区最深的泥沼。
“寒月，”她声音嘶哑地开口，每一次发音都伴随着肺部艰难的抽动，“别，再，浪费，省着点，你还要，咳咳咳，测试觉醒”后面的话被一阵更剧烈的咳嗽打断，咳得她身体蜷缩，脸色由灰白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。
江寒月将泛着柔和绿光的双手放在姐姐被侵蚀的手臂和腿上，发出轻微的“滋滋”声，一缕缕漆黑殃气飘散到空中，被他的查克拉引导封印到卷轴中。他看着姐姐，淡紫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