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玄嶂亲自盯着她喝下了一整碗药。
刚喝完，闻愿姝就捂着嘴干呕一声，差点将药全都吐了出来。
这可不是装的，她是真想吐。
纤云在避子药里面偷偷加了黄连，苦得她舌头发麻，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。
身后男人的声音懒怠低沉：“没关系，吐了便再喝。”
正捂着嘴干呕的闻愿姝身子一僵。
她泪眼汪汪地低下头，贝齿轻咬着红唇，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。
男人没了耐性看她表演，吩咐人好好照看她，起身便走。
赵玄嶂走后，林嬷嬷蹙眉看向闻愿姝，满心疑惑。
以往这姑娘向来听话乖巧，让喝药就喝药，今日王爷来了，她倒是闹出了不少事情。
给她的感觉便是：突然开始恃宠而骄……
正在此时，闻愿姝微笑着朝她走来，悄悄将一小包碎银塞到她手里：“林嬷嬷，我听闻您和王爷身边的福万公公是旧识……”
一听她提起福万，林嬷嬷脸色立刻沉了下来。
她冰冷地注视着她，立刻出声打断她的话：“闻姑娘，王爷喜欢安分守己的人，请摆正自己的位置。”
闻愿姝尴尬地收回手，轻咬着唇瓣，小声嘀咕：“王爷说以后要迎我进府，我人生地不熟的，也只是想多个熟人照拂罢了。”
林嬷嬷嘴唇动了动，到底什么都没说，冷着脸转身出去了。
刚走出两步，屋子里便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的声音。
林嬷嬷脚步微顿，眉头蹙得更紧了些。
不多时，这件事就传到了福万的耳朵里，自然，也传到了赵玄嶂的耳里。
此时的赵玄嶂正在别院书房里写一会儿要上呈的奏折。
闻言，他笔尖微顿，冷声下令：“将人送回去吧。”
闻愿姝是良籍，虽被他带来别院半年，却并未卖身王府。
想来也是可笑，他才刚提出要将她纳入王府，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作妖，眼皮子和心机都太过浅薄。
这样的女人，进了王府也只会惹是生非。
床榻上的喜欢，在男人恢复理智后，便什么也算不上。
福万闻言，却是眼睛一亮。
他跟在王爷身边时日不短，还是第一次见王爷连续宠幸一人超过三日的，更别提整整半年！
这闻姑娘是个例外，他还以为王爷动了恻隐之心，要将这小吏之女纳进王府呢。
王妃还没进门，最近多的是眼睛盯着自家王爷，王爷可不能在女人这事上让宁王抓住把柄。
福万笑着道：“王爷，那奴才准备多少金银合适？”
以往王爷出门在外，若是宠幸了哪个良家女子，也是通通用银钱打发的。
这一点福万驾轻就熟。
赵玄嶂面上现出一抹不屑：“不用。”
既然她之前装作无欲无求，便成全她好了。
他最讨厌这种玩心机玩到他身上的女人。
福万立刻弓身退出，出去传达了他的命令。
赵玄嶂写好奏章，静静思考了一会儿见了皇帝后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，又在腹中斟酌好应答之语，这才让人准备车马。
他要进宫一趟。
临出门前，侍女端来一个托盘，福万检查过后，让人收起来带走。
而赵玄嶂只是无意瞟了一眼，目光微凝，对侍女道：“慢着！”
托盘上都是他平日穿戴要用的配饰，这些是他回来时所佩，如今托盘上却多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香囊。
他拿起一看，发现是个绣着松枝的靛青色香囊，是男子佩戴的款式。
香囊针脚细密，绣工出众，一看就做得十分用心。
只是布料实在一般，绝对不是他会用的东西。
他问：“这个香囊是怎么回事？”
侍女道：“奴婢收拾王爷换下的衣物时，发现这个香囊和衣物放在一起，便一起收拣到了这里。”
福万定睛一瞧，立刻了然道：“这恐是闻姑娘亲手所做，特意送给王爷的。只是她不知道规矩，以王爷的身份，是不会佩戴这样……不合规制的东西的。”
赵玄嶂蹙眉，不屑地将香囊随手抛给福万，道：“处理掉。”
往外阔步而去，没走出多远，他又顿住了脚步。
“福万，传话给林嬷嬷，若她哭闹着不肯离开……”
福万恭敬地等待着王爷接下来的吩咐，心想：王爷大概不知，林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儿了，对付不听话的女子，可多的是手段！
“不必勉强她。”
福万：“王爷放心，自是不能放过……”
嗯？？？
他耳朵没问题吧？王爷说的是“不必勉强”，不是“不能放过”？
“还不快去！”
福万只得亲自去传了一回话。
而赵玄嶂继续往外走，只是比起刚才，眉宇间隐隐少了几分不耐。
他想，这个女人蠢是蠢了点，但还知道讨好他。
此次说要送走她，吓她一吓，算是给她一个警告。
敢公然向他身边人行贿，若是旁人做了这种事，不死也要脱层皮。
看在她伺候过他的份儿上，这次就饶了她。
若她继续像往日一般安分守己，别院里也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。
……
不多时，林嬷嬷便来到闻愿姝面前传达王爷的命令。
“姑娘今日得空便好好收拾收拾吧，明日天一亮，便送姑娘回家。”
正在发呆的闻愿姝闻言，惊得差点失去了表情管理。
竟然……这般容易吗？
她以为她刚才那番惺惺作态只会让赵玄嶂对她感到厌恶，却不想，他己经厌恶到要立即将她送走的程度。
真是意外之喜！
喜讯来得太突然，要不是林嬷嬷依旧板着脸冷眼看着她，闻愿姝真怕自己会一不小心笑出声来。
她没有立即表态，只是咬了咬唇，面上现出一丝迟疑。
林嬷嬷心里冷笑一声。
让她作吧，这下可真惹了王爷厌弃了，这种人她以前在宫里可没少见，那些作死的嫔妃，哪个有好下场？
再看这闻愿姝，不过是一小吏之女，身份卑微，就因为运气好被王爷看上才带回了这别院，如今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，又怎会舍得下这样的富贵？
接下来，她就该红着眼哭着求王爷开恩了吧？
心里己经想好了应对之策，林嬷嬷安静地等待着闻愿姝发作。
而后者只是纠结了一下，便小心翼翼开口：“林嬷嬷，我很快就能收拾好，我看天色还不算晚，可以今日便送我回家吗？”
林嬷嬷一怔，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。
她甚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。
“你是说……今日便离开？”
不是要留下，而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？
闻愿姝坚定地点了点头。
她只是不会飞罢了，要是会飞，你看她会不会在这里多待一刻？
这回换林嬷嬷迟疑了。
王爷只说若她闹便让她留下，她要提前走，也是……可以的吧？
闻愿姝来的时候便只穿了一身衣服，此刻要走，她想换回自己以前的旧衣，林嬷嬷却说那身旧衣王爷己经让人处置了。
无奈，她只得穿着身上这身并不喜欢的绫罗华服。
对了，还有一样东西。
闻愿姝去摸藏在枕头下的那个香囊时，却摸了个空。
她的香囊呢？
那是她半年前绣来送给那人的，上面的图案是他最喜欢的松枝。
只可惜，东西还没来得及送出，就发生了那样的变故。
被困在别院的这半年来，她每日都是握着这个香囊，思念着他入睡的。
林嬷嬷见闻愿姝脸色倏然一白，在床榻上翻来找去，出声询问：“闻姑娘，怎么了？”
闻愿姝那个香囊是年轻男子用的款式，解释起来麻烦，她不好让林嬷嬷知晓。
便道：“没什么，我收拾好了，咱们出发吧。
“对了，临走前，我还想再去瞧一眼服侍过我的纤云和芳巧，同她们告别。”
纤云被打了十杖，此刻正趴在床上痛苦地哼哼。
闻愿姝提步进去，纤云看见是她，愤恨地瞪了她一眼。
“你来做什么？还想要看我笑话不成？”
闻愿姝勾唇笑了笑：“你也不用对我那么大的敌意，我只是没接稳药碗，但下令打你的是王爷。”
“你还想仗王爷的势！王爷那么多女人，你总有一天会失宠的！”纤云眼眶微红，明显要被气哭了。
闻愿姝却面不改色地道：“我是来同你道别的，顺便谢谢你。”
感谢纤云对她的轻慢和嫉妒。
今日但凡换个更稳重的丫鬟，那碗避子药都泼不到她手背上。
她利用那碗避子药，故意演了一出恃宠生娇的戏码，一来惹得赵玄嶂不喜，二来，他生性多疑，难免会以为她野心昭昭，才刚得了他抬妾的准话，便迫不及待打翻避子药试探他的底线……
三来，还可以顺便报一下仇。
闻愿姝对今日的结果很是满意。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纤云诧异了一瞬，心里带着戒备，依旧瞪着她。
闻愿姝没多解释，只淡淡道：“想往上爬没有错，但我从不曾挡你的路。与其憎恨别人，不如多在王爷身上动动脑子。”
说完，她转身出去了。
而纤云被拆穿心思，又羞又恼，只捏了拳头用力捶床。
闻愿姝又去隔壁看了一眼正在养病的芳巧。
芳巧是个实心眼儿的姑娘，这半年来，对闻愿姝照顾还算周到。
她将自己仅剩的一小袋碎银塞给了她，全了这半年来的相识之情。
马车驶出别院时，闻愿姝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。
半年了，她终于，自由了！
然而，她绝不会想到，她来之不易的自由，会如此短暂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