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粒子敲打窗棂的声响彻夜未停，陈姝歪在锦榻上打了个盹，忽然被药罐沸腾的咕嘟声惊醒。她揉着酸涩的眼眶起身，正见乾臻铎将煎好的药汁滤进白瓷碗，月光透过窗纸斜斜切在他紧绷的下颌线，泛着冷铁般的光泽。
“我来吧。” 陈姝伸手去接药碗，指尖不小心擦过他微凉的手背。乾臻铎猛地后撤半步，玄色衣摆扫过药炉，带起几缕药烟。陈姝望着他戒备的神色，自嘲地笑笑 —— 也是，在这人人自危的乾府，谁又能轻易信任谁？
乾明渊的嘴唇干裂得渗血，药汁顺着嘴角蜿蜒而下。陈姝用帕子细细擦拭，余光瞥见屏风后闪过一抹玫红衣角。她心头一紧，手中的银勺 “当啷” 磕在碗沿。昨夜柳姨娘被当众驳了面子，今日怕是要卷土重来。
果不其然，卯时三刻，柳姨娘的笑声穿透雕花门：“哟，新妹妹这是守了一夜？可别累坏了身子，终究是要伺候老爷一辈子的人呢。” 她身后跟着捧着食盒的丫鬟，胭脂香气混着药味，呛得人发晕。
乾臻铎 “啪” 地合上账本，冷声道：“姨娘若是来探病，还请安静些。” 柳姨娘却径首走到床前，从食盒里取出一盅燕窝粥：“这是我特意炖的，最是滋补。妹妹日夜操劳，可要保重自己啊。” 说着，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昏迷的乾明渊。
陈姝盯着那盅燕窝粥，忽然想起昨日药汤里的异样。她福了福身：“多谢姨娘关怀，只是老爷如今只能进流食，这燕窝怕是……”“无妨无妨！” 柳姨娘打断她的话，“妹妹若是用得上，尽管拿去。” 说话间，袖口滑落半寸，露出一截翡翠镯子，正是陈姝陪嫁之物。
陈姝瞳孔骤缩。那镯子是母亲临终所赠，昨日匆忙间竟不知何时丢了。她强压下怒意，柔声道：“姨娘这镯子好生眼熟，莫不是……”“妹妹说笑了！” 柳姨娘猛地掩住袖口，“这是老爷早年赏的，难不成妹妹还能讹我不成？”
乾臻铎的目光在镯子上停留片刻，突然开口：“既然姨娘如此慷慨，不如将燕窝分给府里的下人。近日府中人心惶惶，正该安抚。” 柳姨娘脸色骤变，却不敢驳他的面子，只得咬牙应下。临走前，她剜了陈姝一眼，裙摆扫翻了地上的铜盆，水花溅湿了陈姝的裙角。
“小心她狗急跳墙。” 乾臻铎递来一方干净的帕子，声音低沉。陈姝接过帕子时，注意到他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伤口，想来是昨夜守夜时被药罐烫伤的。“多谢大少爷提醒。” 她低声道，“方才那镯子……”“我会查。” 乾臻铎转身整理案头的账簿，“你且盯着柳姨娘的动向。”
午后，负责打扫的婆子慌慌张张跑来禀报，说在后花园的井边发现了带血的帕子。陈姝赶到时，乾臻焕正捏着帕子冷笑：“这帕子上的并蒂莲刺绣，倒是与新夫人的嫁妆样式相同。难不成，下毒的人另有其人？”
围观的下人们窃窃私语。陈姝望着那方被井水浸透的帕子，绣线早己晕开，却仍能看出针脚粗劣，与她的女红天差地别。“二少爷怕是看错了。” 她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自己的帕子，“我的帕子绣工精细，且从不离身。倒是这井边，离柳姨娘的院子不远吧？”
乾臻焕脸色涨红：“你休得血口喷人！” 话音未落，柳姨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：“这是怎么了？一大早吵吵嚷嚷的，还让不让人清净！” 她扫了眼众人手中的帕子，突然抚掌大笑：“哎哟，我说怎么找不到那条帕子了，原来是被有心人捡了去，当成了宝贝！”
陈姝心中冷笑，这对母子倒会倒打一耙。正想着，乾臻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：“既然姨娘认领了帕子，那这带血的事，又作何解释？” 柳姨娘脸色一白，强撑着道：“不过是前日杀鸡时溅上的，大少爷何必小题大做！”
“是吗？” 乾臻铎示意下人取来鸡血，分别滴在两方帕子上。片刻后，他举起柳姨娘的帕子：“鸡血遇水即化，而这帕子上的血迹入水不散，分明是人血。”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，“柳姨娘，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。”
柳姨娘的腿开始发抖，乾臻焕想要开口辩解，却被乾臻铎冰冷的眼神逼了回去。就在气氛僵持不下时，内室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咳嗽。众人皆是一惊，陈姝反应最快，率先冲进房内。只见乾明渊缓缓睁开眼睛，嘴唇翕动，似乎想说些什么。
“老爷！” 陈姝握住他枯瘦的手，“您感觉如何？” 乾明渊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，最后落在乾臻铎身上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：“查…… 查清楚……” 话未说完，又晕了过去。
乾臻铎握紧拳头，沉声道：“父亲既然有命，这桩案子，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。” 他看向柳姨娘，“在真相大白之前，还请姨娘在自己院子里好好反省。” 柳姨娘瘫坐在地，眼神空洞，再没了方才的嚣张。
夜幕再次降临，陈姝守在乾明渊床前，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，显得单薄又坚定。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，可她知道，这乾府的风波，才刚刚开始。而她与乾臻铎，在这场暗流涌动的宅斗中，己然成了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，唯有携手，才能拨开迷雾，寻得一线生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