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九歌推开那扇熟悉的、漆皮有些剥落的旧防盗门时,一股独属于单身咸鱼老巢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——淡淡的咖啡渣味、晒过太阳的被子味、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……泡面余韵?
他把自己摔进客厅那张唯一的、己经有点塌陷的懒人沙发里,发出一声悠长的、饱含沧桑的叹息。身体陷进柔软的包裹里,才感觉被“命运”强行拖拽了三小时的灵魂稍稍归位。
他掏出那两本暗红色的小册子,并排放在眼前的小茶几上。民政局钢印的凹凸感在指腹下清晰无比。照片上,南宫筱的微笑无懈可击,眼神却像隔着一层冰;而他自己,那表情活像是刚被外星人绑架做了三天实验。
“这叫什么事儿啊……”李九歌喃喃自语,咸鱼的佛系心态第一次遭遇了严峻挑战。他摸出手机,点开那个新加的、星空头像的对话框。最后一条信息是他发过去的地址定位,孤零零地躺在那里,对方没有回复。
他手指悬在键盘上,想问问几点来接,或者干脆问一句“大姐你到底图啥?”,但犹豫了半天,最终还是颓然放下。算了,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咸鱼躺平任锤。
他环顾着自己这个住了三年的小窝。不到五十平的一居室,东西不多,但充满了咸鱼的生存智慧:角落堆着几箱没拆封的速食产品,墙上贴着几张随手涂鸦的“躺平箴言”海报,书架上是各种杂书,从《存在与时间》到《母猪产后护理》应有尽有,唯一值钱的大概就是那套半专业的咖啡手冲器具。
要搬家了?搬到那个一看就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“南宫筱的家”?
李九歌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,认命地站起身,开始收拾。他没什么贵重物品,一个24寸的行李箱绰绰有余。衣服卷吧卷吧塞进去,几本常看的书,那套咖啡器具用软布仔细包好……动作麻利,带着一种“风紧扯呼”的悲壮感。
收拾到一半,门铃响了。
李九歌愣了一下,这么快?他走到猫眼前往外看。
门外站着的不是南宫筱,而是一个穿着整洁黑色制服、戴着白手套、表情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,身姿挺拔得像一棵松树。
“李九歌先生?” 对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,清晰而恭敬。
李九歌打开门。
“您好,李九歌先生。” 中年男人微微鞠躬,姿态无可挑剔,“我姓陈,是南宫小姐的司机。小姐吩咐我来接您。” 他的目光快速而专业地扫过李九歌脚边的行李箱和略显凌乱的客厅,表情没有任何变化。
“哦……好,麻烦稍等。” 李九歌有点局促地点点头,加快了收拾的速度。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窝,关灯,锁门,拎着行李箱跟着陈司机下楼。
楼下停着一辆线条流畅、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黑色轿车。陈司机拉开车门,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车子平稳地驶离老城区,窗外的风景从烟火气十足的市井街巷,逐渐过渡到规划齐整、绿化精致的高档社区,最后驶入一片安保森严、环境清幽的别墅区。车子在一栋有着大片落地窗、设计感极强的现代风格别墅前停下。
陈司机下车,为李九歌拉开车门,又利落地将他的行李箱提了下来。
“小姐在书房处理工作。您的房间在二楼东侧第一间。小姐说,您请自便。” 陈司机微微颔首,将一张门禁卡递给李九歌,便安静地退到一边,如同一个训练有素的影子。
李九歌拿着门禁卡,看着眼前这栋在夜色下灯火通明、宛如艺术品的建筑,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那个寒酸的行李箱,感觉像是误入了什么科幻片场。他深吸一口气,刷开门禁。
玄关很大,地面光洁如镜,倒映着头顶设计感十足的吊灯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冽好闻的冷香,和南宫筱身上的味道很像,但更淡一些。整个空间色调以黑白灰为主,线条冷硬,干净得没有一丝烟火气,连空气都仿佛被精心过滤过。
李九歌换下那双踩塌了后跟的帆布鞋(旁边鞋柜里只有几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女鞋),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,拎着自己的行李箱,小心翼翼地走向楼梯。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房子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二楼走廊也很安静。他找到东侧第一间房,推开门。
房间很大,同样延续了简洁冷硬的风格。一张看起来就贵得离谱的大床,一组嵌入式衣柜,一张书桌,一面落地窗外是个小阳台。色调依旧是灰白,只有床上深灰色的被子带来一点暖意。浴室是干湿分离的,磨砂玻璃门,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?
李九歌僵在门口。
水声停了。
磨砂玻璃门被拉开,氤氲的水汽涌出。南宫筱裹着一件宽大的白色浴袍走了出来,栗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,发梢还滴着水。浴袍的领口微微敞开,露出一小段精致的锁骨和光洁的颈项。卸去了白日里精致的妆容,她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,白皙的肌肤因为沐浴泛着淡淡的粉色,少了几分锐利,多了几分慵懒的居家气息。
看到门口拎着行李箱、一脸呆滞的李九歌,她也明显愣了一下。显然,她以为司机把人接来后,这位“新婚丈夫”会自己找个角落安静待着,而不是首接杵在她刚洗完澡的卧室门口。
西目相对。
空气瞬间凝固。只有南宫筱发梢的水珠滴落在昂贵地毯上,发出极其轻微的“嗒”的一声。
李九歌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对方浴袍下摆露出的光洁小腿,又飞快地挪开,感觉脸上有点发烫,喉咙发紧。他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三个大字:完!蛋!了!
“那个……” 李九歌艰难地开口,声音干涩得厉害,“司机……陈师傅说……这间是我的房间?”
南宫筱没说话。她抬手,随意地将一缕湿发别到耳后,动作自然流畅,水珠顺着她纤细的手腕滑落。她的目光落在李九歌脸上,又缓缓移向他手里那个格格不入的旧行李箱,最后回到他写满“我是谁我在哪我该怎么办”的脸上。那双清冽的眸子在氤氲的水汽后,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……促狭?
“是。” 她终于开口,声音带着沐浴后的微哑,比白日里少了几分冷硬,却依旧平静无波,“有问题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