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，张掖城的万家灯火明明灭灭。莫辞卿望向远处的夜色，酒盏中的月光轻轻晃动，云宛清的轮廓在烛光里半明半暗。
“小娘子——”
紫苏的声音伴着环佩叮当由远及近。她提着裙摆匆匆踏入内室，却见云宛清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，手中羊脂玉簪无意间将青黛传来的信笺戳出几个小洞。
“张掖来的信鸽在檐下徘徊多时了。”紫苏将铜管轻放在案几上，忍不住轻声埋怨：“真是的，出去这些时日，也不知道给小娘子写封书信报个平安。”
“这般行事倒是符合他的性格。”云宛清的声音很轻，像是说给紫苏听，又像是自言自语。
紫苏撇撇嘴，手里的铜管小心翼翼地放在云宛清面前：“可这次不一样，小娘子您明明……”
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自从得知莫辞卿入了督察院，云宛清这些日子夜里总睡不安稳，常常半夜惊醒，望着西北方向出神。这些，紫苏都看在眼里。
督察院堂内，黄琼钰额角青筋首跳。陈初南西仰八叉地躺在地上，官服前襟大敞，露出里面皱巴巴的中衣；江畔则歪在太师椅中，月白锦袍上酒渍斑驳，一柄折扇半遮着醉意朦胧的脸。
“简首荒唐！”黄琼钰刀鞘重重砸在黄花梨案几上，震得茶盏叮当乱响，“堂堂缉查员竟与世家公子在青楼争风吃醋，传出去成何体统！”
钟言声捏着鼻子从门外进来：“登仙楼的伙计说，这两位爷为了个弹琵琶的姑娘，把珍藏的界外天浆喝了个底朝天。”
角落里，莫辞卿慢条斯理地啜着清茶，袅袅茶烟后，那双凤眸平静得看不出情绪。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他毫无干系。
黄琼钰冷笑一声，拎起墙角的水桶朝陈初南走去。井水当头浇下，陈初南一个激灵弹坐起来：“下、下雨了？”待看清眼前景象，顿时面如土色。
这下他可要倒霉了。
翌日清晨，江畔是被刺目的阳光生生照醒的。
他蹙着眉头睁开眼，后颈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，昨夜醉得太狠，竟是在这张太师椅上囫囵睡了一宿。晨露浸透的锦袍紧贴在身上，月白色的衣料皱得不成样子，还散发着浓重的酒气。
“呵…”江畔自嘲地低笑一声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。他堂堂张掖江氏嫡子，竟被像个醉鬼似的扔在督察院不管不顾。折扇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，扇面上精致的墨竹被踩出了几道污痕。
“醒了？”
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，江畔艰难地支起身子，这才发现身上还盖着件玄色外袍，看样子，分明是督察院的官服。
江畔抬头，正对上莫辞卿那双寒潭般的眼睛。晨光里，对方只穿着素白中衣，腰间劫烬剑的剑穗随着步伐轻轻晃动。
“莫大人倒是体贴。”江畔勾起唇角，故意将官袍拎起来晃了晃，“就是不知…这是怕我着凉，还是怕我死在督察院不好交代？”
莫辞卿面无表情地走近，一把抽回外袍。
江畔这才注意到，自己腰间玉佩、荷包等物件都被人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的案几上。就连折扇也被人拾起，只是那道脚印实在擦不干净了。
“昨夜…”他试探着开口。
“陈初南己经因为斗酒一事挨了整夜的罚。”莫辞卿系好官袍的束带，声音里听不出情绪，“至于江公子——”他顿了顿，“督察院不负责管教世家子弟。”
江畔突然笑出声来。他扶着酸痛的腰站起身，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冠。
“莫大人昨夜明明可以派人送我回府，却偏要让我在这太师椅上受罪……”
莫辞卿冷冽的目光扫过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，淡淡道：“你弟弟江涛现在还在内院昏迷不醒。”他侧身让开半步，露出通往内院的长廊，“江公子是否应当先带令弟回府诊治？”
江畔脸上笑意不减：“无妨。”他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，“有督察院的医师在此医治，想必无大碍。”
话音未落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回廊传来。身着玄色劲装的督察院护卫抱拳行礼，甲胄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。
“禀大人，”护卫的声音刻意压低，“您从青松驿带回的那位姑娘己经醒了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莫辞卿淡淡应道，转身时玄色官袍在晨风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。
而此时的内院厢房里，醒来的少女正倚在窗边。晨光透过雕花窗棂，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时，她下意识攥紧了窗棂。木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。
“大人…”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，“他们……”
“放心还活着。”莫辞卿打断她的颤抖，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。热气蒸腾间，包子的香气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。
“趁热吃。”莫辞卿将包子放在案几上，转身时袖口掠过她的指尖，“他们就在隔壁厢房，医官说过几天就能醒来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