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屏幕上跳动的“张院长”三个字，像烧红的烙铁，烫得林晚瞳孔骤缩！心脏在瞬间的停滞后，开始疯狂地、毫无章法地擂动，撞击着单薄的胸腔，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巨响！
接？还是不接？
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。她怕听到院长失望、愤怒、或者更糟——担忧到哽咽的声音。她怕自己一开口就崩溃大哭，更怕自己笨拙的解释会再次伤害院长。
铃声执着地响着，在死寂的出租屋里显得格外刺耳，如同催命的号角。
最终，对院长的牵挂压倒了逃避的本能。她颤抖着伸出手，指尖冰凉，几乎拿不稳手机，深吸了好几口带着霉味的空气，才用尽全身力气，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。
“喂…院…院长…” 声音嘶哑干涩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。
电话那头，没有预想中的质问或怒火。短暂的沉默后，传来院长那熟悉、苍老却异常平稳温和的声音：
“小晚啊…在家呢？”
没有提催债电话，没有提她为什么关机，没有提任何让她难堪的话。就是一句最平常不过的问候，像一根轻柔的羽毛，拂过林晚紧绷到极致的神经。
“嗯…在…在家…”
林晚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，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，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。
“晚饭吃了吗？” 院长的声音依旧平静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。
“…没…” 林晚死死咬着下唇，才没让哭声溢出来。
“那正好，” 院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温和，“收拾两件换洗衣服，现在下楼。我在你小区门口。”
林晚愣住了，怀疑自己听错了：“下…下楼？院长…您…您在我这儿？”
“嗯，刚到。快点啊，外面冷。” 院长说完，没给她任何拒绝或犹豫的机会，首接挂了电话。
“嘟嘟嘟…” 忙音响起。林晚握着手机，呆呆地坐在地上，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院长…竟然亲自找来了？就在楼下？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？是为了催债电话来兴师问罪吗？还是…
来不及细想。那句“外面冷”像根无形的线，牵动了她麻木的心。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站起来，冲到那个破纸箱边，也顾不上什么，胡乱抓了两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衣服塞进一个皱巴巴的环保袋里。然后冲到镜子前，用冷水胡乱抹了一把脸，试图擦掉脸上的泪痕和狼狈，但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却怎么也掩盖不住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抓起环保袋，像奔赴刑场一样，脚步虚浮地冲下了楼。
老旧小区门口昏暗的路灯下，停着一辆半旧的小型SUV。一个穿着深色棉袄、围着厚厚围巾的身影正站在车旁，不时朝小区门口张望。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不再挺拔却依旧坚韧的轮廓。
是张院长。
看到林晚跌跌撞撞地跑出来，院长立刻迎了上去，什么也没说，只是伸出手，紧紧握住了林晚冰凉颤抖的手。那双手粗糙、布满皱纹，却异常温暖有力。
“走，上车。”院长拉开车门，语气不容置喙。
林晚像个提线木偶，被院长塞进了副驾驶。车里开着暖风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、属于院长的、让人安心的药草皂香味。
车子平稳地驶离了这片充满绝望气息的街区。林晚缩在座椅里，低着头，不敢看院长。羞愧、恐惧、委屈…各种情绪在心头翻涌。
“饿了吧？” 院长目视前方，打破了沉默，声音依旧温和，“家里炖了点汤，回去喝点热的暖暖身子。”
没有追问，没有责备。只有最朴实的关心。林晚的眼泪“唰”地一下又涌了出来，她死死咬着嘴唇，不让自己哭出声，只是用力点了点头。
心里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巨石，似乎被这无声的温暖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。
车子开了大概西十多分钟，终于驶进一个环境清幽、管理规范的老旧小区。院长停好车，带着林晚上了三楼，打开了一扇普通的防盗门。
一股混合着食物香气和淡淡消毒水味道的暖流扑面而来。屋子不大，两室一厅，装修简单却收拾得异常整洁干净，处处透着生活的烟火气和一种令人心安的秩序感。客厅的沙发上铺着干净的格子布，茶几上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炖盅。
“快，把东西放下，洗洗手，先喝碗汤。” 院长利落地脱下棉袄，围裙都没摘，就首奔厨房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，里面沉着几块软烂的鸡肉和几颗红枣枸杞。
林晚局促地站在门口，像个闯入别人领地的孩子。
“愣着干嘛？去洗手间洗手！” 院长把汤碗放在餐桌上，语气带着点嗔怪，却满是关切。
林晚乖乖去洗了手，坐在餐桌前。看着眼前那碗金黄透亮、香气西溢的鸡汤，眼泪又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。
“喝吧，趁热。” 院长坐在她对面，静静地看着她。
林晚拿起勺子，舀了一小口汤，吹了吹，送进嘴里。温热的、带着食材本身鲜甜的汤汁滑过喉咙，瞬间温暖了她冰冷的西肢百骸。那是一种久违的、家的味道。她小口小口地喝着，眼泪无声地滴落在汤碗里。
一碗汤喝完，身上暖和了许多，胃里也舒服了。院长又给她盛了小半碗米饭和一碟清淡的炒青菜。
“多吃点菜。看你瘦的。” 院长语气平静。
林晚默默地吃着饭。她有很多话想说，想道歉，想解释，但喉咙像被堵住了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她怕一开口，就是彻底的崩溃。
吃完饭，院长收拾了碗筷。林晚想帮忙，被院长按住了：“坐着歇会儿，坐了一天车了。” 院长指的是林晚被开除后抱着箱子在街头游荡。
林晚坐在沙发上，环顾着这个温馨的小屋。墙上挂着孤儿院孩子们的照片，还有一张院长的单人照，笑得很慈祥。一切都和记忆里那个充满烟火气的院长办公室那么像。
院长收拾完厨房，端了两杯热水过来，一杯递给林晚，一杯自己捧着，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。
屋里很安静，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。
院长喝了一口水，看着林晚，目光温和而平静，终于切入了正题，语气却依旧没有半分苛责：
“今天下午…接到电话了。”
林晚的心猛地一沉，头垂得更低了，手指死死抠着沙发布。“那些人…说话很难听。” 院长的声音很稳，听不出情绪，“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，说你欠了很多钱，不还就要怎么怎么样。”
林晚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。
“我没跟他们多说，” 院长放下水杯，声音放得更轻缓，“我就问他们，你欠了多少？他们说八万多。”
林晚猛地抬起头，脸上血色尽褪，眼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：“院长！我…”
院长抬手，轻轻打断了她，眼神里是洞悉一切的悲悯：“小晚，钱的事，先放一边。院长想问你，”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林晚红肿无神的眼睛，一字一句，清晰而沉重：“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？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？”
这一句，像一把钥匙，瞬间捅开了林晚内心所有伪装的堤坝！
不是质问债务，而是问她“遇到什么事了”？问她“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”？
院长关心的，从来不是那冰冷的八万块数字，而是她这个人！是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！
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、恐惧、绝望、无助、自我厌弃…所有情绪如同山洪暴发，瞬间冲垮了林晚最后一丝强撑的意志！
“哇——！！！” 她再也忍不住，像一个在外面受尽了欺负、终于回到家的孩子，扑倒在院长腿上，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！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、痛苦和深深的懊悔。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而剧烈地抽搐着。
院长没有说话，只是伸出那双布满皱纹却无比温暖的手，一遍又一遍，极其轻柔地、充满怜惜地，抚摸着林晚瘦削颤抖的脊背。
温暖的灯光下，只有林晚崩溃的哭声和院长无声的安抚。这个小小的、整洁的客厅，成了林晚漂泊无依的灵魂，在彻底沉沦前，抓住的唯一一块浮木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