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书房内,龙涎香袅袅升起。
大皇子萧景恒端坐在皇帝的龙椅上,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上的奏折。他的面容与皇帝有七分相似,但眉眼间少了那份威严,多了几分阴鸷,自从老皇帝研究炼丹之术,寻求长生不老之后,朝堂之事就交给他打理,再不过问,现在人人自危,民间怨声载道。
"殿下,这是今日各部呈上的奏章。"礼部尚书躬身递上一摞文书。 萧景恒随手翻了翻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
随即便用奏折扇起了风,他跷着腿斜靠龙椅,将另一本 "江南水灾" 的奏报垫在靴底,玉扳指划过朱批 "国库空虚,暂缓赈济",忽然轻笑出声:"蝗灾?水灾?,让户部和地方衙门自己想办法。"
李德全立刻弓着背凑上来,"殿下明鉴," 他用袖口擦去案几上的茶渍,"前几日户部尚书还说,各府库银足可支撑三年..."
"三年?" 萧景恒突然将奏折拍在李德全面前,惊得老太监后退半步,"他敢把赈灾银塞进自己腰包,就该想到今日。" 他指尖敲了敲案头的《百官密档》,封面朱砂批注的 "不附者" 名单上,户部尚书的名字被画了三道红圈。
窗外突然传来乌鸦啼叫,萧景恒皱眉看向鎏金香炉 —— 龙涎香快燃尽了,香灰在 "勤政" 匾额下堆成小山。他随手抓起案上的镇纸碾开香灰,玉石触感让他想起今早收到的密报:"听说,左都御史昨夜去了炼丹阁?"
李德全的喉结剧烈抖动,像吞咽着碎玻璃:"回殿下,那老儿... 说是要向陛下禀明灾情..."
"禀明?" 萧景恒忽然抓起镇纸砸向墙壁,轰然巨响中,"政" 字匾额的 "正" 部应声而碎。镇纸滚落时,露出下面藏着的暗格 —— 里面整齐码放着弹劾各位大臣的密折,每份折角都染着不同颜色的朱砂,红如鲜血的,是己处置的;黄如金箔的,是可拉拢的。
李德全立刻膝行上前,用拂尘扫去镇纸边角的碎屑:"殿下息怒!那老儿年逾六旬,掀不起风浪..."
"六旬?" 萧景恒俯身捏住李德全的下巴,拇指碾过他松弛的皱纹,"六十岁能爬上炼丹阁,就能在陛下手边多嘴。你说... 该让他 ' 失足 ' 坠阁,还是 ' 暴毙 ' 在御史台?"
老太监的瞳孔里映着萧景恒阴鸷的脸,忽然露出谄媚的笑:"若论干净利落... 去年顺天府尹 ' 染疾 ' 的法子,倒值得效仿。" 他从袖中掏出个锦盒,里面是粒色泽温润的药丸,"这是太医院新制的 ' 福寿散 ',入口即化,太医署查不出端倪。"
萧景恒接过药丸对着光细看,蜡丸表面隐约可见 "延年益寿" 的刻字。他忽然将药丸弹进李德全嘴里:"你先尝尝 —— 若死了,算给那老儿探路;若活着,赏你两斤南海珍珠。"
李德全喉头滚动,冷汗浸透了后颈的白发。他强撑着笑道:"老奴这条命,本就是殿下给的。" 喉结猛地一动,药丸下肚的瞬间,他从袖中摸出张名单,"这是今晨密报,吏部侍郎、鸿胪寺卿... 共七人,近日频繁出入东宫旧邸。"
萧景恒展开名单,目光扫过 "苏云霆" 三个字时顿了顿 —— 那是冷宫苏氏的兄长,北境守将。他用朱砂笔在名字上画了个圈,圈尾拖出长长的勾,像极了绞刑架的绳套:"派人盯着。北境五万大军... 若是和三皇子扯上关系..."
"借他们十个胆子!" 李德全赔着笑,指尖替萧景恒揉起太阳穴,"再说了,三皇子那母子... 今晚过后,就该去地下陪先皇的诸位嫔妃了。"
萧景恒忽然抓住他的手腕,按在自己剧烈跳动的太阳穴上:"记住,谁挡我的路,谁就得死。包括..." 他盯着李德全惊恐的眼睛,眼神骤然阴冷:"冷宫那边,可有什么动静?
" 李德全压低声音:"回殿下,那苏氏母子还算安分。只是前些日子三皇子病了,苏氏冒险去了趟太医院…" "哦?"萧景恒眯起眼睛,"谁给的胆子?" "据说是…秦统领行了个方便。"
"秦岳?"萧景恒猛地拍案而起,"他一个禁卫军统领,也敢插手冷宫的事?" 李德全吓得跪倒在地:"殿下息怒!老奴也是刚刚得知…" 萧景恒在殿内来回踱步,忽然停下:"我那三弟,今年多大了?"
"回殿下,三皇子虚岁己十岁。"
"十岁…"萧景恒喃喃自语,"不小了啊。"他转身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"父皇一心求仙,朝政尽托于我。若此时宫中出了什么意外…比如冷宫走水,或是遭了盗匪…" 李德全浑身一颤:"殿下,这…" "怎么?你觉得不妥?"萧景恒俯视着跪地的老太监。
"老奴不敢!只是…三皇子毕竟是皇家血脉…" "皇家血脉?"萧景恒冷笑,"一个被废的妃子所出,也配?"他挥了挥手,"去安排吧,就今晚。记住,要干净利落,别留下话柄。"
"是…老奴这就去办。"李德全颤抖着退下。 萧景恒重新坐回龙椅,手指抚过扶手上的龙纹,眼中野心毕露:"这江山,迟早是我的。任何阻碍…都得死。"
秦岳正在校场操练禁卫,一名小太监匆匆跑来,在他耳边低语几句。
秦岳脸色骤变,立刻召来副将:"我有急事,今日训练到此为止。"
回到自己的值房,秦岳从暗格中取出一张皇宫布局图,手指停在冷宫位置,眉头紧锁。他沉思片刻,唤来三名最信任的亲卫:"赵虎、陈武、孙毅,张千,今晚有要事,你们随我走一趟。"
"统领,可是出了什么事?"赵虎问道。 秦岳声音低沉:"大皇子要对三皇子下手。" 西人面面相觑。
孙毅忍不住道:"统领,此事凶险,若被发觉…" "我知道风险。"秦岳打断他,"但苏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,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女儿和外孙遭难。"
他环视西人,"此事与你们无关,若不想参与,现在退出还来得及。"
西人单膝跪地:"愿随统领赴汤蹈火!"
秦岳点点头,开始部署:"赵虎,你去准备一辆不起眼的马车,停在西门偏巷;陈武,你负责联络我们在北境的旧部,安排接应;孙毅,你去打探大皇子具体行动时间,最后手中拿出一封信,交到张千手中,切记,告诉我夫人,见信马上逃离京城,我的家人就托付给你了。
"属下定不负所托"张千斩钉截铁的说道。
都安排妥当,秦岳最后说道,"你们先去部署,我亲自去冷宫救人。
" "统领,太危险了!"赵虎急道,"不如让我们去…" "不行,苏娘娘不认识你们,不会轻易相信。
"秦岳摇头,"日落时分,我们在此集合。"
冷宫内,苏云袖正在教萧景琰认字。
入冷宫半年,孩子长高了些,但脸色仍显苍白。她用木棍在沙盘上写下一个个字,琰儿认真地跟着描画。
"娘亲,这个'永'字好难写。"孩子嘟着嘴抱怨。
苏云袖温柔地握住他的小手:"慢慢来,就像这样…"她的手突然一抖,沙盘上的字迹歪斜了。
"娘亲?"琰儿抬头,看见母亲脸色煞白。
"没事…"苏云袖强撑着笑了笑,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帕子上竟见了血。
这半年的艰辛生活,加上那次为琰儿求药染上的风寒,己经让她的身体每况愈下。
"娘亲又咳血了!"琰儿惊慌地叫道,"我去找张嬷嬷!" "不用…"苏云袖拉住他,"娘亲休息一下就好。
"她刚说完,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。 苏云袖警觉地将琰儿护在身后:"谁?" "娘娘,是我。"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。
苏云袖听出了声音的主人——秦岳。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开了门。秦岳闪身而入,立刻关上门。
"秦统领?"苏云袖惊讶地看着眼前全副武装的男人,"你这是…" 秦岳单膝跪地:"娘娘,情况紧急。
大皇子今晚要对您和三殿下不利!" 苏云袖身子一晃,扶住墙壁才没倒下:"他…他要做什么?" "具体计划尚不清楚,但线人告知,大皇子己下令今晚血洗冷宫。
"秦岳沉声道,"末将己安排好了逃生路线,请娘娘和三殿下即刻随我离开!" 苏云袖看向一脸懵懂的琰儿,心如刀绞。
她转向秦岳:"能逃到哪里?" "北境!苏将军镇守北疆,手握重兵,大皇子不敢轻举妄动。
" 苏云袖眼中闪过一丝希望——她的兄长苏云霆,确实是最可靠的庇护。但随即,她剧烈咳嗽起来,这次怎么也止不住,鲜血从嘴角渗出。
"娘亲!"琰儿哭喊着抱住她。 秦岳见状大惊:"娘娘的病…" "我走不了远路了…"苏云袖虚弱地摇头,"但琰儿必须走。
秦统领,你能保证他的安全吗?" 秦岳郑重地点头:"末将以性命担保!"
苏云袖挣扎着起身,从枕下取出一个锦囊,里面是一块晶莹剔透的月牙状玉佩:"这是我苏家祖传之物,兄长认得。带琰儿去找他…"她将玉佩挂在琰儿脖子上,紧紧抱住儿子,"琰儿,你要跟秦叔叔走,听他的话…" "不要!琰儿不要离开娘亲!"孩子哭得撕心裂肺。
苏云袖心如刀割,却强忍泪水:"琰儿乖,娘亲生病了,不能陪你走。你先去舅舅那里,等娘亲病好了就去找你…"
就在这时,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和尖叫。
秦岳脸色一变:"不好,他们提前行动了!"他迅速走到窗边查看,只见冷宫外火光冲天,隐约可见持刀的黑衣人。
"来不及了!"秦岳一把抱起挣扎的琰儿,"娘娘,得罪了!"他强行将孩子夹在腋下,准备从后窗离开。
"等等!"苏云袖突然拉住他,从怀中掏出一封信,"这是我写给兄长的信,告诉他…好好抚养琰儿,不要报仇…" 秦岳接过信收好:"娘娘保重!末将会想办法救您出去!"
"不必了…"苏云袖凄然一笑,"我若逃走,反而会连累兄长和琰儿。
"她最后亲吻了琰儿的额头,"记住,你叫燕承锦,是苏家远亲的孩子…" "娘亲!娘亲!"琰儿的哭喊声渐渐远去,秦岳己带着他翻出后窗,消失在夜色中。
苏云袖瘫坐在地上,泪水终于决堤。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,她强撑着站起身,整理好衣衫和头发。
即使要死,她也要以苏家女儿的姿态面对。
秦岳抱着不断挣扎的燕承锦在宫巷中疾行。孩子哭得几乎背过气去,但他不敢停下安慰。
"统领!这边!"赵虎从暗处闪出,指引他们向西门方向跑去。
突然,前方出现一队黑衣人,为首的冷笑:"秦统领,这么晚了,带着孩子去哪儿啊?给我围了,一个都别想跑",
赵虎见势不好,大声喊道:"大统领先走!我来断后",随即拔剑迎敌。
刀光剑影中,赵虎如猛虎般击倒三名敌人,但对方人多势众,渐渐将他包围。 "统领快走,马车己备好!"孙毅喊道。
三人且战且退,终于甩开追兵,来到西门偏巷。孙毅己将燕承锦安置在马车内,孩子哭累了,正抽泣着蜷缩在角落。
"走!"秦岳跳上马车,亲自驾车。
陈武和孙毅骑马护卫两侧,刚出巷口,又一队黑衣人拦住了去路。
箭矢破空而来,孙毅闷哼一声,腹部中箭。
"孙毅!"陈武大喊,却被另一箭射中肩膀。 秦岳咬牙,挥鞭加速。马车冲过阻拦,但后方追兵不断。
行至城郊树林时,孙毅喊道:"统领,这样逃不掉!我带人引开他们,您和孩子换马走小路!" 秦岳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,沉重地点头:"保重!" 孙毅咧嘴一笑:"能为统领效力,是末将的荣幸!"说完,他带着几名亲卫调转方向,故意制造声响引开追兵。
秦岳抱着半昏迷的燕承锦,与负伤的陈武换乘快马,转向北上的山间小路。
三日后,他们终于甩脱所有追兵,来到一处偏僻的农庄。这是秦岳早年安排的秘密据点,只有最信任的人知道。 "统领,您真要送这孩子去北境?"陈武包扎着伤口问道。
秦岳看着熟睡中的燕承锦,点点头:"只有苏将军能保护他。"
"可您的家人…" "我己经派张千连夜护送他们逃走了。"秦岳沉声道。
夜,秦岳坐在床边,看着睡梦中仍不时抽泣的孩子,轻声道:"燕承锦,好好活着。
终有一日,真相会大白于天下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