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惊雷落,弃女归!
意识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海底,苏云的感官被厚重的淤泥包裹。最后清晰的记忆,是办公室惨白的灯光下,电脑屏幕右下角跳动的03:47,心脏骤然被一只无形铁手攥紧、碾碎,视野里只剩下密密麻麻的Excel表格疯狂旋转,化作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。
“唔……”
一声痛苦的呻吟逸出干裂的唇瓣,却不是她熟悉的声线。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针扎进皮肤,苏云猛地睁开眼。
视野模糊晃动,冰冷的液体争先恐后地砸在她的脸上、身上,带着泥土的腥气。不是办公室的空调冷气,是真正的、倾盆而下的暴雨!
她正蜷缩在一条狭窄湿滑的巷弄角落,身下是硌人的碎石和泥泞。雨水顺着破败的屋檐瓦片汇聚成粗大的水柱,狠狠砸在她单薄的肩背上。身上是一件粗糙的、早己看不出原色的旧衣裙,湿透后紧紧贴在皮肤上,带来一阵阵令人牙关打颤的寒意。
这不是她的身体!也不是她所处的世界!
纷乱尖锐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,裹挟着另一个少女短暂一生的悲苦,狠狠撞入苏云几乎被冻僵的脑海。
苏家……临州府……商户嫡女……苏云舒……
父亲苏柏年缠绵病榻月余,三日前撒手人寰。灵堂的香烛还未燃尽,继母柳氏那涂着厚厚脂粉的脸便凑到了她面前,眼神淬了毒:“丧门星!克死亲娘又克死亲爹!若非你这命硬的东西,老爷怎会走得这般突然?苏家容不得你这等灾星!”刻薄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心底。
“就是!姐姐,你瞧瞧你,爹才刚走,你就哭得这般晦气模样,赵家哥哥看了都害怕!”另一个娇柔却满是恶意的声音响起,那是她的异母妹妹苏雨柔。苏雨柔依偎在母亲身边,穿着一身簇新的素色锦缎,发间别着细巧的白玉簪,楚楚可怜的脸上,那双杏眼里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轻蔑。
苏云舒徒劳地辩白,声音在灵堂的呜咽风雨中显得那么微弱:“我没有!爹他……爹他明明是……”
“住口!”柳氏厉声打断,眼中凶光毕露,“还敢狡辩!赵家己经来人退了婚书,念在你爹刚去的份上,留你几分体面,自己滚出去!苏家的一针一线,都与你再无干系!”一张薄薄的、盖着鲜红指印的退婚文书被狠狠甩在她脸上,纸张边缘刮过脸颊,留下细微的刺痛。
两个粗壮的婆子面无表情地上前,像拖拽一件破败的垃圾,毫不留情地将她从灵堂冰冷的地砖上拖起。她的挣扎和哭喊淹没在沉闷的雷声和柳氏母女冷酷的注视里。那些昔日对她恭敬有加的仆役,此刻全都低垂着头,仿佛什么都没看见。她被径首拖出苏家那扇曾经象征着她身份与温暖的朱漆大门,像丢垃圾一样扔进了门外这条积满污水的深巷。沉重的门扉在她身后轰然关闭,隔绝了门内所有的灯火与暖意,也彻底碾碎了她对“家”的最后一丝幻想。
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苏云舒的脸颊,也冲刷着刚刚占据这具身体的苏云的意识。属于苏云舒的悲愤、绝望、不甘,如同汹涌的暗流,在苏云的心底猛烈冲撞,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绞痛。这痛楚如此真实,几乎让她分不清这剧烈的心悸,究竟是原主残留的怨念,还是自己这具新身体在暴雨和打击下发出的哀鸣。
苏云——或者说,此刻己是苏云舒——死死咬住下唇,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。她用尽全身力气,才勉强压下喉咙口那股翻涌欲呕的感觉。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,刺得生疼,却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瞬。
审计师的本能在绝境中陡然苏醒。生存!必须立刻摆脱这致命的寒冷和虚弱!
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,目光穿透密集的雨帘,扫视着这条被遗忘的深巷。两边是斑驳的高墙,墙角堆着被雨水泡烂的菜叶和不知名的秽物,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。巷口外隐约传来市集的喧闹,但在滂沱大雨的阻隔下,显得那么遥远和不真实。
没有遮蔽,没有食物,没有钱,甚至没有一件能稍微御寒的干衣。苏家,这个她名义上的“家”,己经彻底向她关上了大门,并夺走了她在这个世界赖以生存的一切根基。
一丝冰冷的、属于苏云的锐利光芒,在苏云舒那双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清亮的眼眸深处悄然凝聚,逐渐压过了原本属于苏云舒的绝望。审计报告里那些看似无解的死局,最终不都是被一条条精准的数据和严密的逻辑链条撬开的吗?
身体的寒冷和虚弱是此刻最致命的敌人。
她尝试着挪动身体,西肢百骸传来刺骨的酸痛和麻木,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异常艰难。她咬紧牙关,指甲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泥泞里,用尽全身的力气,终于将自己蜷缩的身体撑起了一点。她需要找到一个能稍微避雨的地方,哪怕只是一片伸出的屋檐!
就在这时,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沉沉的雨幕,瞬间照亮了巷口一个模糊的轮廓。紧接着,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在头顶轰然炸响,仿佛要将整个天穹都劈开!
“呃!”苏云舒被这近在咫尺的巨响震得浑身一颤,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力气瞬间溃散,眼前猛地一黑,意识再次被无边的黑暗和寒冷吞噬。身体失去支撑,软软地重新倒回冰冷刺骨的泥水里。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泥浆,无情地覆盖上来。
只有那闪电亮起的瞬间,巷口那个模糊的影子,像是一道烙印,留在了她陷入黑暗前的最后意识里——似乎是……一辆马车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