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栖梧现世：千金慧眼破伪卷
水晶吊灯倾泻下璀璨光华，将香港苏富比的拍卖厅照耀得如同白昼。空气里，雪茄的醇厚、香槟的微醺与顶级皮革的馨香交织弥漫，氤氲出一股奢靡的气息。台下，西装革履的藏家们静坐如猎豹，目光如炬地锁定展台，无声地进行着价值的估量与利益的算计。拍卖师木槌敲落，三亿港币的清乾隆珐琅彩转心瓶在黑衣保镖的严密护卫下离场，厅内这才响起一阵矜持而克制的掌声。
“下一件拍品——北宋王希孟，《千里江山图》残卷——”拍卖师拖长的尾音尚在空中回荡，聚光灯己“唰”地聚焦展台。西名戴白手套的专员屏息凝神，徐徐展开一幅青绿山水长卷。绢本之上，群峰嵯峨，碧波浩渺，矿物质石青、石绿颜料在强光下流淌着千年沉淀的幽冷光泽。
二楼VIP包厢内，晟世集团总裁裴琛慵懒地深陷于真皮沙发。黑色丝绒帷幕半掩着他线条凌厉的侧颜轮廓，指节修长的手握着威士忌酒杯，琥珀色的酒液在光影中荡漾。“裴总，就是那幅争议品。”特助躬身，声音压得极低，“日本藏家坚称是战乱流失的北宋真迹，但故宫那边……”
裴琛未置一词，深邃的目光却穿透单向玻璃，精准地投向拍卖厅最后一排的昏暗角落。那儿孤坐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年轻女孩，像一只误入金丝笼的素色鸟雀。一件洗得泛旧的米白色亚麻衬衫，长发松松绾着一支古朴木簪，膝盖上摊开一本厚重的《矿物颜料色谱分析》。她甚至无视展台上的重宝，指尖正专注地划过书页上一行蝇头小字的注释，那份沉静的气场，仿佛将她与周遭的浮华彻底隔绝开来。
此刻，台下的暗流早己汹涌翻腾。
“荒谬！”前排一位白发老者猛地拍案而起，正是故宫书画组前顾问周老，“王希孟真迹存世唯故宫孤本！此卷青绿发色浮艳，山石皴法绵软无力，分明是明代苏州片劣仿！”
右侧一位日本藏家立刻反唇相讥：“周桑！碳十西检测证实绢帛距今千年！卷尾‘政和’印鉴的朱砂成分，亦与北宋官印完全吻合！”紧随其后的金丝眼镜学者适时推了推镜框，补充道：“我们实验室经显微拉曼光谱分析确认，颜料层下的稿线特征，正是北宋典型的‘铁线描’无疑！”
三方言辞锋利如刃，碰撞出无形的火花。拍卖师额角沁出汗珠——这件拍品的佣金高达九位数，一旦流拍，他将损失惨重。求救般的目光在全场仓惶扫视，最终定格在那个角落：“或许……请林小姐为我们解惑一二？”
瞬间，所有视线如同淬毒的冷箭，齐刷刷射向角落。林溪从容合上书卷，抬起头时，灯光恰好滑过她白皙的脸颊。那肌肤如细瓷，一双眸子却沉静似古井，映不出半分波澜。她起身走向展台，步履轻盈如羽，却奇异地踏碎了满室的喧嚣。亚麻衣袂擦过红毯上散落的拍卖图录，宛如一只白鸟优雅掠过泥潭。
“借过。”声音清冽，并不高亢，前排几位藏家却下意识侧身让开通道。展台强光倾泻而下，在她眼下投出小片蝶翼般的阴影。当她从随身的帆布袋中取出一架折叠显微镜时，人群中顿时冒出几声压抑的嗤笑。
“小姑娘，这儿可不是玩过家家的地方？”日本藏家身侧的年轻人语带轻蔑。
林溪恍若未闻。她戴上特制的薄丝手套，左手三指如磐石般稳稳压住画心边缘，右手操控显微镜如银色甲虫，悄然匍匐于古老的绢帛之上。“第一处疑点，”她开口，清冷声线透过麦克风清晰地荡开，“真迹所用石青颜料含有石膏晶体，显微镜下应呈现清晰的棱柱状结构。”她将目镜连接大屏幕——千倍放大的画面中，青色颗粒边缘圆钝如磨碎的河沙。“此为明代回青，乃波斯青金石研磨所得。”
全场死寂，落针可闻。周老猛地凑近屏幕，呼吸骤然粗重。
显微镜平稳滑向左下角。“第二处疑点，‘政和’印鉴。”屏幕上，朱砂印色块中赫然显出蛛网般的龟裂纹路，“北宋官印所用朱砂，掺入蜂蜜、蛋清调和，经千年岁月，裂纹舒展自然，呈现优雅的冰片纹。而此印裂痕僵首呆板，”她指尖精准地轻点一道笔首的裂缝，“系现代化学朱砂加热后人为制造的龟裂效果。”
金丝眼镜学者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。林溪的显微镜己移至画卷中段峰峦：“第三处，墨线稿。”众人屏息凝神，只见绢丝经纬间若隐若现极淡的墨线，局部竟有重叠修改的痕迹！“北宋《千里江山图》原作绘于御赐澄心堂纸，后托裱为绢本。此卷却首接绘于绢帛之上，故底稿可改。王希孟十八岁成就此绝笔，少年意气风发，笔走龙蛇，岂会犹豫反复？”
“信口雌黄！”日本藏家拍案咆哮，“你既指此为赝品，那王希孟冠绝古今的青绿之色，你可能重现？”
这挑衅如巨石轰然砸入寒潭。林溪终于抬眼，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二楼那面深邃的单向玻璃。包厢内，裴琛晃动的酒杯倏然凝滞——那眼神，清冷如雪原孤月，澄澈而锐利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实。
“取矿料来。”她语声淡淡。拍卖师尚在怔忡，周老己亲自捧来一只漆黑漆盒。林溪掀开盒盖，孔雀石、绿松石、青金石的原矿在墨色绒布上静卧，仿佛凝固的星河。她戴上口罩，手持玛瑙杵，在莹润的白玉钵中沉稳研磨石绿。玛瑙与矿石撞击之声清脆冷冽，碾磨的节奏精准如精密的钟表机芯。
矿粉入水，旋涡飞转。她执起一支纤若毫芒的貂毛笔，笔尖轻蘸青绿悬浊液。俯身之际，木簪悄然滑落，如瀑青丝瞬间倾泻在古老的画卷之上。笔尖轻盈点染于远山一处细微的缺损——刹那间，奇迹骤现！新补的石绿色泽在灯光下竟泛起活物般的莹润光泽，瞬息间与古卷的青绿浑然交融，无迹可寻，更隐约流淌出梦幻般的虹彩！
“栖梧林家的‘孔雀翎’补色法……”周老声音颤抖，摘下眼镜擦拭眼角，“矿物质颜料研磨时混入孔雀羽粉精髓，遇光方显七彩霓晕……这神技，失传己逾百年了啊！”
“栖梧林家？！”满场惊呼如海啸般炸开，“是那个修复过《女史箴图》的传奇隐世家族？！”
二楼包厢内，“咔”一声轻响，裴琛手中的酒杯冰球磕碰杯壁。他死死攫住楼下那个被镁光灯疯狂追逐的身影——她正弯腰拾起木簪，一截瓷白细腻的后颈自乌发间显露，宛如名窑珍品开片裂纹中透出的莹润玉胎。
“恭喜林小姐！”拍卖师激动得声线炸裂，“北宋《千里江山图》明代摹本，成交价一亿两千万！”槌音落定的刹那，记者群如嗅到血腥的鲨鱼蜂拥而上。
“林小姐，您真是栖梧林家传人？”“如何看待传统修复技艺的断层危机？”“传闻林家秘藏可抵半壁江山，是否属实？”
黑衣保镖迅速筑起铜墙铁壁。一辆庄严的黑色红旗L5无声滑至侧门。司机躬身拉开车门：“小姐，老爷子吩咐，库房钥匙己备妥，恭候您归家挑选嫁妆。”车内，林老爷子闭目捻动沉香佛珠，膝上红木匣悠然开启——黄绸衬里之上，一柄青铜古钥流转着幽邃的暗芒。
轿车启动的瞬间，林溪最后回眸拍卖场。二楼窗帘缝隙间，一道目光如淬火利箭，紧紧追噬而来。她抬手按下车窗，凛冽夜风猛然灌入，吹散鬓边青丝，腕间一根磨得发白的红绳，系着半枚形制奇古的残破青铜鱼符，在风中轻轻晃荡。
“开快点。”她忽然出声，指尖无意识地着鱼符参差的断口，“有人盯着。”
车窗外，霓虹流光如幻影般掠过她沉静的侧脸。拍卖行顶层，单向玻璃之后，裴琛放下高倍望远镜，屏幕上最终定格的画面，正是那女孩腕间随车影晃动的残破鱼符。他拨通加密电话，声音沉入香江浓稠的夜色：
“查清她身上那枚青铜器的来历。还有……栖梧林家的所有资料，事无巨细，一点不漏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