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皇上,”皇贵妃娇声道,“是她走路冲撞臣妾,臣妾就不跟她计较了,您让她下去吧。”
易文茹冷眼旁观,看她颠倒是非黑白。
开什么玩笑,她那么大个人跪在宫门口,医女会看不见?
绕着她走才是正经。
究竟是谁找谁的麻烦,心知肚明。
宣和帝一直没有开口,皇贵妃便有些慌,泫然欲泣:“皇上,难道您真跟臣妾见气了?”
她的语气,十分亲昵。
就好像并不是她指使人谋害易文茹、更没有一个犯了大不敬之罪的侄子。
就好像,她和宣和帝之间,只是平常夫妻拌嘴,丈夫恼了妻子。
一直以来,她都是这么处理的。
她知道宣和帝忌惮后妃干政、外戚坐大,是以在宫中从来不提外面的事。
哪怕孙俊才受她指使,干了不少坏事。
她只当全然与她无干。
易文茹早就在庄妃那里知晓皇贵妃的手段,并不给她机会,只看着医女对宣和帝说:“皇上,臣妾以为皇贵妃娘娘言之有理,先让她下去处置伤口。”
此言一出,高下立判。
皇贵妃只是利用医女来引起宣和帝的注意,而易文茹却是真心关心对方的伤势。
宣和帝终于开口,对医女道:“你先下去。”
医女告退。
皇贵妃面色一喜,正要上前说话,却被宣和帝一个眼神制止在原地。
“你来寻朕,所为何事?”
皇贵妃语气哀怨:“臣妾许久不见圣上,心里想念得紧。不知道陛下可吃好穿好了,又担忧陛下夜里头风发作时,如妃妹妹不知道如何应对。”
易文茹立刻从善如流:“有请皇贵妃娘娘指教。”
皇贵妃心头那个气啊,我跟你说话了吗?
她按下不耐,堆起笑容:“如妃妹妹想知道,明日姐姐我再细细说与你听。”
“今儿晚了,”她的视线移向易文茹包扎好的脚踝处,“皇上日理万机,好好歇息才是正理。”
好一个只全心全意为皇上着想的模样。
两人正说着,宣和帝才突然开口:“孙显已定为大不敬之罪,大理寺正在拟条陈。”
“对此,你有什么话说?”
他的话如刀锋一般,劈得皇贵妃瞬间花容失色。
身形一晃,再重新稳住。
“皇上,外面的事,臣妾如何知晓?”
皇贵妃面色惨白的反问:“难道这么多年,您还不了解臣妾吗?”
然而,她那一瞬间的反应,早就被宣和帝看在眼里。
她急急辩解,更添嫌疑。
只是,宣和帝不愿意承认,这么多年来,他都看走了眼。
他愿意再给她一个机会。
“大不敬,轻则处死、重则抄家、诛九族。”
宣和帝一字一顿,双眼紧紧盯着皇贵妃:“朕来问你,可有话说?”
皇贵妃机灵灵打了个寒战,终于反应过来,“噗通”一声跪下求饶:“皇上,臣妾什么都不知道,皇上饶命啊皇上!”
孙显犯罪,她是嫡亲姑母。
甚至用不上诛九族,她都会死。
更别提,她做过什么事,心里清楚。
只要皇帝开口,哪怕孙家做得再隐蔽,也经不住皇城司的详细查探。
跪在地上,就连开得很足的地龙,仿佛也挡不住从膝盖处传来的冰凉。
时隔多年,皇贵妃终于重新感受到,什么叫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。
宣和帝垂眸看着她,脸上平静,毫无波澜。
易文茹顺从地依偎着他。
她太知道,什么时候该开口、什么时候闭嘴。
良久,宣和帝口中才吐出一个字:“滚!”
皇贵妃惊愕抬头。
“别让朕再见到你。”
这句话太重了。
沉甸甸地压在她脊梁上,重得她无法承担。
失去宠爱的宫妃,会有什么下场?
她心里再明白不过。
还想再求,汪进走到她跟前,忠实地执行着宣和帝的命令:“皇贵妃娘娘,圣上请您出去。”
皇贵妃这才如梦初醒般,猛地扑到宣和帝脚下,泣声哭求:“陛下,陛下!你不能这么狠心,臣妾心里都是您啊陛下!”
她不明白,为何事态会急转直下。
在宫中,她兢兢业业十余年,斗败所有对手,才坐到皇贵妃的位置上,傲视群芳。
眼下,自已究竟做错了什么?
宣和帝垂眸看着她,面无表情,心头却一阵恍惚。
多年前,庄妃也曾经这样跪在他面前哀求于他,不,比她更惨。
眼前的画面和记忆中的画面渐渐重叠,宣和帝才惊觉,原来皇贵妃和其他普通妃嫔一样,并无不同。
庄妃在他心底埋下的种子,开始迅猛发芽。
难道,被庄妃控诉的那桩桩件件,果真是她所做?
她竟敢对自已的子嗣下毒手?
毒妇!
宣和帝用力喘了一口气,冷声吩咐:“拖下去!都愣着干什么?”
得了他的令,汪进立刻招呼两名腰圆膀粗的太监上前,将皇贵妃拖走。
皇贵妃的哭求声,渐渐远去。
宣和帝按住额角。
头又开始痛了。
起初,只是眉心处微微刺痛,就好像被一根细针轻轻刺入。
紧接着,在他颅内张牙舞爪。
那痛感犹如决堤之水,汹涌澎湃。
易文茹轻轻叫了他一声,见他没有反应,便伸手向贴身侍女要来一直放在烘笼上的药巾。
她把巾子拿在手心里仔细叠了几叠,扶着宣和帝往后靠在椅子上,将干爽熨热的药巾覆在他前额。
又取过一张叠好,覆在他鼻端以下。
易文茹所使用的并非普通药巾,而是太医院为了宣和帝的病特意配制而成。
药香袅袅,温热舒适。
头仍然痛着,却已得到极大缓解。
过了好一阵子,宣和帝伸手拿来覆在他下半张脸的药巾,开口问:“你如何有这个?”
之前,易文茹尚未册封,跟着庄妃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金华殿内。
有这一层顾虑,期间她还来过一次葵水。
算起来,宣和帝在她那里过夜的次数并不多。
至少没有刚巧碰到头疾发作之时。
宣和帝的疑心病,又犯了。
易文茹柔声解释:“皇上容禀,是臣妾私下问了庄妃娘娘。”
她毕竟是庄妃的侄女。
宣和帝这才放松,又想到庄妃,她竟然肯告诉文茹。
室内的气氛,缓和下来。
然而,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。
汪进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:“皇上,太子殿下求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