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夫人被吓了一跳,连哭声都止住了。
一名身材修长,五官深邃英俊的青年迈步进来,正是秋日在银杏林下的那名。
文昌侯嫡长子宁至深,宁至谨的兄长。
兄弟两人,宁至深的容貌更像文昌侯,性情冷峻,仿佛世间万物都是可以用利益来衡量的棋子。
宁至谨则跟侯夫人相似,五官柔和。
走进屋内,宁至深皱眉看着侯夫人:“母亲,您再耽搁下去,天就要黑了。”
没听说过天黑后上门拜访的。
明明用着敬语,却丝毫听不出尊敬之意。
侯夫人似乎有些怕他,连忙扶着丫鬟的手出去,赶紧吩咐人备车备礼。
看着她离开,宁至深才走到弟弟跟前坐下,垂眸看着他那双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手,好半晌才开口:“痛吗?”
“痛。”
宁至谨嗓音委屈:“哥,我只是想把事情做得更好些,没想过会这样。”
在父亲面前他不敢分辩,对母亲说这些没用。
只有在兄长面前,方能倾诉一二。
自已又搞砸了。
潜意识里,藏起了兄长不愿意听的事。
他知道,兄长不愿见到他对乔家七姑娘如此上心,还专程跑去寻她。
宁至深看着他,眼神变幻好几次。
末了,才伸手轻轻抚了抚宁至谨的脸颊:“没关系的,你安心养伤,其他的事都交给我。”
“可是父亲说了,让我后日去大理寺。”
宁至谨不想去。
他的手伤了,根本不想出门丢这个人。
但这是父亲的命令。
“放心,我去跟父亲说。”
“那太好了!”
宁至谨双眼一亮,有种逃出生天的喜悦。
就连双手,都不那么痛了。
宁至深“嗯”了一声:“我去办事,你好生歇着。”
“大哥慢走!”
宁至谨欢送。
宁至深背对着他,嘴角翘了翘。
他这个弟弟别的都好,就是把什么都想得太单纯,性子又软。
身为兄长,保护弟弟责无旁贷。
冬天白日短,如今已是申时一刻,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黑尽了。
文昌侯夫人紧赶慢赶的出了门,又打发腿快的小厮先她一步,去忠顺伯府上送拜帖。
江氏仔细看了一遍拜帖,略作思索:“去请四夫人和七姑娘到花厅来见客,侯夫人还有一刻钟就到了。”
“侯夫人?”
乔望舒转过身,惊讶地看着连翘。
在她面前的软榻上,小奕涵正脸朝下趴着,正吭哧吭哧地想要抬头。
被宁至谨这么一打岔,星汉馆到现在也还没收拾好。
乔望舒便将小奕涵抱到自已身边,让卫娘子去安顿家人。
按说,卫娘子只是奶娘,应该跟乔家下人一块,住在伯府后巷里。
但一来她家人情况特殊,二来忠顺伯府人多拥挤,连下人住的地方也不例外。
乔望舒便想着,还不如将西厢房剩余的房间给收拾出来,安顿卫娘子一家。
到时候大周首富衣锦还乡,也不至于产生妻女母亲给伯府做下人的误会。
只是,这才过了多久?
文昌侯府,就按捺不住了。
这个点还上门,还是侯夫人亲自前来拜访。
“替我拿件见客的大衣服来。”
乔望舒吩咐了一句,给小奕涵多穿了一件外套:“我就在府里,你不用跟着。”
室内暖和,刚才为了给孩子做操,小奕涵只穿了一套贴身里衣。
小奕涵的身世需要保密,她只信得过连翘和卫娘子两人,便命连翘留下。
换好衣服后,她带着珠儿先去了陆氏房中,扶着母亲去往花厅。
一路上,母女两人都没有说话。
侯夫人此次,来得实在奇怪。
刚走到花厅门口,就听见从里面传出说话声。
原来,侯夫人竟是到了。
“望舒给夫人请安。”
乔望舒上前,按规矩见礼,身姿仪态挑不出一丝错。
侯夫人瞧着她,心头颇不是滋味。
她生了两个儿子,偏偏两个儿媳妇都不是她喜欢的。
大儿子从小就有主见,定下来亲事才告诉她。
她这个做母亲的,就是走个过场。
还不得不做出欢喜的模样。
轮到小儿子了,她就更难受。
眼前这位七姑娘,她从听说起就不喜欢。
打小身子骨弱,生得一副弱质芊芊的模样,显然是个不好生养的。
还在道观住过。
道观里,那么多人上香,鱼龙混杂的,谁知道她都接触过什么人?
单凭这两点,就入不了她的眼。
可是,她竟然还得主动夸她赞她,表示欣赏。
今日还得眼巴巴地跑来道歉。
侯夫人知道,如果不能把此事给化解了,小儿子休想有好日子过。
她内心所思所想,面上分毫不显。
在侯府多年,她早就学会了用伪装来让自已生存下去。
“望舒来了,快过来。”
侯夫人冲着乔望舒招招手,态度亲切又不显得过分热情:“算起来,我这儿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瞧见你了,把我给惦记得。”
乔望舒看了陆氏一眼,才走到侯夫人身旁坐了。
她倒要看看,这一位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。
侯夫人握着她的手,一个劲地问着她在别院吃得好不好,住得惯不惯?又问她怎么不多住到过年前再回来,对身体有无妨碍?
一个字不提宁至谨。
乔望舒耐着性子,一一答了,态度恭顺。
也一个字不提宁至谨。
只要对方不提,她就能陪她耗着。
跟宁至谨不同,侯夫人是长辈,还有诰命在身。
她一个白身,恭敬些总没错。
两人都不提这茬,江氏陆氏也就都不提,只当侯夫人是来正常拜访的,干脆和她东拉西扯闲话家常起来。
果然,又过了一会儿,侯夫人就有些耐不住。
这孩子,自已都跟她递话了,怎地就是不明白呢?
可见果然是个木讷的!
可叹如果木讷之人,还得讨她回来做媳妇,白白浪费了二郎的才貌。
心里嫌弃归嫌弃,侯夫人迫不得已主动开口:“至谨那孩子跟我说了,七姑娘喜欢吃香煎小黄鱼,我才托人去寻了来,让他送来。”
她拉着乔望舒的手,笑容温婉:“可是哪里不如舒儿的意,竟是惹得你不高兴了?”
“按我说,那小子就是活该!”
“别说赶出去了,哪怕打出去都是应得的。”
几句话,便将前情统统揭过,把事情揽到她自已身上,反而显出乔望舒的无理取闹来。
侯夫人的身份摆在这里,这话,很不好接。
江氏正思忖着,忽然,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嘈杂人声。
“有反贼!”
“谋反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