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笑什么笑?”
杜若兰气不打一处来:“连比试都不敢的人,还有脸笑?”
她是真的气不过。
都是年纪相近的姑娘,凭什么乔望舒能得昭平公主另眼相看,不敢应战还有人叫好?
特别是乔望舒看着她的眼神,就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。
太可气了。
乔望舒以手加额,扶着眉毛道:“杜姑娘好大的规矩,竟是连笑都不允许了。”
“你!”
杜若兰语塞。
吵架这种事,谁急眼谁输。
乔望舒自然不会跟她计较,越过她,走向场中书案。
既然非得找茬,她也不能让人,把忠顺伯府给看轻了去。
若是只为了自已,任人评说乔望舒也并不在意。
可眼下,在场的都是公侯权贵之家,她如果真怯了场,刚才赢得的喝彩声,就化作乌有。
想要压住场面,非得拿出让所有人一致叫好的作品才行。
说不得,她只好勉为其难,当一回文抄公。
见她走过去,杜若兰紧紧跟上。
“你不是说诗词不要有擂台吗,怎么这会儿又愿意了?”
乔望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:“我没说要跟你比。”
都当文抄公了,这不是欺负小姑娘吗?
杜若兰气得鼓起腮帮子,不错眼地盯着乔望舒。
她倒要看看,对方能写出什么了不得的佳句出来。
书案旁,有伺候笔墨的侍女。
连翘紧紧跟着,替乔望舒铺好宣纸,将毛笔吸足墨水后,双手送到乔望舒手边。
乔望舒纤手轻扬,握住右手宽大的袖袍,接过毛笔。
她身姿纤美,手持毛笔悬腕而立。
寒风之下,吹得她披风领口处白狐毛迎风飞扬,簇拥着她因为寒冷而愈发雪白的脸庞,好像从冰雪中走出来一般。
高洁、神圣,不可侵犯。
一阵北风吹过,红梅花瓣簌簌而下。
有两朵分别被吹到乔望舒的领口和发髻,给她平添了几分鲜活娇美。
只有乔望舒自已知道,这会儿不止是双足,整个人都被风吹得凉透了。
她刚刚才回来不久,还没暖和过来。
用力握住毛笔,遏制住因为寒冷而带来的轻颤。
连翘替她抱着暖炉,心里是止不住的担忧。
姑娘打小就体寒,今日折腾这大半日,可千万别折腾出病来。
乔望舒理了理思绪,不再犹豫,以最快的速度,在宣纸上写了两行字。
笔走龙蛇,银钩铁画。
她的字体磅礴大气,行笔恰似江河奔腾,浩浩荡荡。
一气呵成,毫无滞碍之感。
放下笔,接过连翘递过来的暖炉,乔望舒才觉得有了一点暖意。
扶着连翘的手,快步走回去。
她只想快点回到炭火旁,看在杜若兰眼里,却是被彻底忽视的傲慢。
书案宣纸上,墨迹宛然。
她凑上去,心道:我倒要看看,你写了什么了不得的惊世佳作,这般不把我放在眼里。
看一眼、再看一眼。
越看,脸色越白。
她既然会提出来,要在诗词上和乔望舒一较高下。
的确有真才学在身。
如果跟她的水平差不多,她立刻就会赋诗一首,自然会有人附和,再加上大皇子妃的肯定。
立刻能将乔望舒踩进泥里。
让所有人忘记,她之前出过的风头。
可是……
眼前的几句词,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自杜若兰要跟乔望舒比试起,两人就成了视线焦点。
眼下,乔望舒离开,只留下杜若兰一个人,对着乔望舒留下的诗词愣怔,让众人的好奇心达到顶峰。
“到底是什么诗?”
“快念来听听。”
按流程,每一首做出来的诗词,都会由侍奉笔墨的侍女放到一旁的陈列架上,再大声念出来,供众人品评。
可乔望舒所书写的虽然只得四句,却是大开大合的字体,用墨颇多。
墨迹未干,一旦拿起,就会破坏掉作品。
被众人催促着,侍女为难。
杜若兰闭紧双唇,一言不发地离开。
她不服气。
但,不得不服。
在这种水平的佳作面前,她再赋诗,只是自取其辱。
更不可能让旁人睁着眼睛说瞎话。
不过,她也不想再给乔望舒锦上添花,不如就此离开。
这么一来,就有耐不住好奇心的人,往场中走来。
都是读书人。
这让女眷们也就熄了心思,不再上去。
“祝大人,您请。”
一人做着手势,请祝祭酒上前。
在品评诗词上面,还有比国子监祭酒,更有资格的人吗?
祝祭酒迈着四方步,拈着胡须,走到书案前。
他年纪大,满头霜发,精神却十分,念起诗词来,中气十足。
“无意苦争春,一任群芳妒。
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香如故。”
“好!”
话音刚落,身旁一人率先叫好:“好词!”
祝祭酒闭上眼睛,摇头晃脑的品评:“好啊,实在是好!好一个香如故,好一个群芳妒!”
他一开口,场内立刻鸦雀无声。
可他只说了这一句,就闭口不言,冲众人挥挥手:“罢了,你们且细细品去,老朽不再多言。”
“祝大人,别啊!”
有人起哄:“您老人家多说几句,指点一二。”
祝祭酒不耐烦,朝天翻了个白眼:“这都看不明白?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?!”
说着,他又低头看了半晌:“词好,字也好。”
众人都知道他性情古怪,也就不敢再提要求,自行品鉴起来。
对于她引起的反响、场中的热闹,乔望舒并不在意。
开玩笑,这首《卜算子.咏梅》乃南宋词人陆游的大作,是咏梅词中的绝唱。
纵然在大周以诗为主,词算小道,也挡不住这首王炸的魅力。
整首词,一个字不提“梅”,却写尽了梅花的傲然不屈之态,在艰难境地中的坚贞高洁。
以词喻人。
下阕这四句,实在太贴切此情此景。
可不就是乔望舒被大皇子妃刁难,被逼着题词的情形吗?
她以词明志,哪怕风刀霜剑严相逼,只有香如故。
洛风禾在她身边叽叽喳喳,比她本人还兴奋:“这下子,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?哼哼,尽找茬。”
乔望舒只是笑着。
太冷了。
她恨不得蹲到火里去。
正专心烤火,忽地听见一阵惊呼声。
抬头一看,祝祭酒正大步流星地朝着她走来。
走到她跟前,劈头盖脸就是一句:“丫头,你不老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