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隐寺的晨钟暮鼓,悠悠荡荡地在山林间回响了千年。寺前那片澄澈的湖水,仿若一面洞悉尘世的明镜,收纳了岁岁年年的天光云影,也深藏着一段段被岁月尘封的执念。
千年前,青禾不过是山中采药的平凡少女,灵动的眼眸里满是对山林草木的熟稔与好奇。一日,采药途中不慎滑落山坡,危急之时,幸得一位途经的书生相救。那书生一袭月白长衫,眉眼温润如玉,仿若携着春日暖阳,刹那间照进青禾心底。书生自报家门,唤作逸尘,因赴京赶考途经此地,贪恋山间清幽景致多做停留。此后,山林中常能瞧见二人身影,一同寻药辨草,逸尘为青禾讲诗书典故,青禾则以山中野果款待,笑语嫣然间,情愫暗生。
然而,命运的翻云覆雨手从不留情。逸尘赶考途中遭奸人算计,误了考期,又被诬陷舞弊,落魄返乡途中染病不起。青禾守在榻前,泪湿衾枕,四处求药却无力回天。逸尘弥留之际,紧紧攥着青禾的手,目光眷恋:“青禾,若有来生,定不负卿。”言罢,溘然长逝,青禾悲痛欲绝,晕倒在旁。待她悠悠转醒,眼前唯剩一座孤坟,寒风萧瑟,草木凄然。
青禾自此心死如灰,决绝遁入空门,日夜于佛前诵经祈愿,只求再见逸尘一面,哪怕匆匆须臾。那木鱼声声,皆是她泣血的执念,岁岁年年,青灯古佛相伴,芳华在等待中悄然逝去。
千年轮转,沧海桑田,世间早已换了模样。灵隐寺香火依旧鼎盛,游客往来如织。一日,寺中来了个年轻的摄影师,名叫沈翊,眉眼间透着不羁与才情,受杂志邀约前来拍摄一组古寺禅意写真。踏入寺门瞬间,似有莫名牵引力扯动他心神,仿若这片土地在唤他归乡。取景至湖边,沈翊正专注调试镜头,却未留意脚下湿滑青苔,失足落水。
待他再睁眼,眼前竟是全然陌生景象,古旧屋舍,身着素袍的僧尼穿梭其间。正茫然无措时,一道清冷目光投来,只见一位面容沉静、气质如兰的女尼站于身前,目光交汇刹那,沈翊心底涌起莫名酸涩,仿若久别重逢。而青禾,在看到沈翊面容瞬间,千年前记忆如潮水决堤,眼前之人分明就是逸尘模样,身形、眉眼分毫不差,颤抖双唇喃喃:“逸尘,你终是回来了。”
沈翊却满脸困惑,只觉眼前女尼眼神炽热得烫人,解释自已并非她口中之人,可青禾充耳不闻,自顾自讲起往昔点滴,山间采药、湖边嬉闹、榻前诀别……沈翊听着那些久远故事,虽觉荒诞却莫名心疼,望着青禾潸然泪下的面庞,鬼使神差地未再挣脱,任由她拉着在寺中踱步,看那些熟悉又陌生景致。
相处数日,沈翊被青禾执念裹挟,内心渐起波澜,恍惚间似也融入这段千年旧梦。可尘世羁绊终难舍,家中父母、未竟事业声声催促,如尖锐利刺扎醒他。他深知自已不过是个平凡现代人,无法背负这千年沉重爱意。
临行那日,青禾满心欢喜携着新制香囊赶来,那是千年前她未及送出的定情之物。却见沈翊满脸愧疚,行李箱立在身旁。沈翊艰难开口:“师太,我终究不是他,这梦该醒了,尘世容不得我久留。”青禾如遭雷击,香囊滚落尘埃,千般爱意、万种期许瞬间碎落一地。
她望着眼前熟悉眉眼,却再也寻不见往昔深情,泪中带笑:“千年等一回,到底是我执念太深,误把幻影作良人。”微风拂过,僧袍衣角轻扬,恰似她凋零的心。沈翊转身,每一步都似有重锤砸落,待身影彻底消失在寺门转角,青禾缓缓跪地,对着那片曾承载希望的天空合十叩首,愿余生这执念随他而去,自此青灯古佛,了却残生,只余这段千年情事,在悠悠岁月里化为一声叹息,消散风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