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霜缓缓道来,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朝堂争斗的深刻理解:“丞相若想扶持昶王,自然不愿每次都将这等‘好’差事让给旭王。
但眼下旭王母族郑氏势力强大,还不是与郑氏撕破脸皮的时机。那么他自然是乐得其成地将迎接使的差事交给殿下来做。
殿下一无经验,二则行动不便,即便有太子的身份,也可能引得西凉使者不满,从而借此对殿下发难。总之,这是丞相一箭双雕的把戏。”
风焕可算是听明白了,眼神中流露出对虞霜的欣赏和崇拜。“以往是我小瞧你了,没成想你连朝堂大事都有涉猎。看来殿下身边又能多一个谋士喽……”他不禁赞叹道。
“风焕。”长庚冷厉地看了他一眼,语气中暗含警告。
风焕闻言,连忙闭上了嘴,意识到自已方才差点把一些不该让虞霜知道的事情说漏了嘴。他心中一紧,知道自已以后跟虞霜说话的时候必须更加谨慎,以免给殿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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奉赫连珣之命,云翳带着人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贴满了东宫要在民间广招名医的告示。告示一经贴出,路过的百姓纷纷凑上去看热闹。只见告示上面赫然写着:
「天朝东宫太子殿下,仁慈宽厚,德配天地。然不幸罹患腿疾,缠绵十载,虽御医云集,药石无功。
今特诏告天下,广纳民间良医,以期治愈。若能令太子殿下月内步履如常,重赏黄金百两,以示皇恩浩荡。
凡有医术精湛、妙手回春之士,请不吝赐教,速赴东宫,共商大计。」
百姓们顿时议论纷纷起来。
“传闻太子殿下的腿疾已有十年之久了吧,连宫中的御医都治不好,咱民间的大夫能治好吗?”一位老者捋着胡须,眉头紧锁。
“嗐。我跟你们讲,我表叔的外甥女在东宫当洒扫宫女。她说下个月西凉就要派他们的王女跟王子出使咱们大朔,陛下任命太子殿下为迎接使。”一个中年男子神秘兮兮地说道。
“竟有这样的事,那难怪太子殿下想在一个月内就治好腿疾了。毕竟……”一道年轻的声音插了进来。
“嘘嘘嘘,小点声儿,私下妄议皇室,可是要掉脑袋的。”有人紧张地看向还未走远的东宫护卫,接着做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,生怕被云翳他们听到了。
悬赏百两黄金的消息一经传出,不过三日,东宫门前已是人潮涌动,门庭若市。风焕与云翳站在喧嚣的门口,指挥着手下仔细核查每一位来客的身份证明,并对他们进行严格的搜身,以防不轨之徒混迹其中。
另一边,赫连珣命虞霜将他推至议事殿,静候医师们的到来。从大门至议事殿的路程,约莫需半刻钟,因此,议事殿内此刻仅有赫连珣与虞霜二人。至少,明面上只有他们二人。
赫连珣闭目养神,右手手肘轻倚轮椅的扶手,手背托着脸颊,看似不经意地问道:“你说,孤能站起来么?”
救命,真是救命了。
赫连珣总是提出如此棘手的问题,让虞霜心中叫苦不迭。他本就不通医理,更何况,即便给他天大的胆子,也不敢断言赫连珣的腿疾治愈无望。
但如果说有希望,赫连珣的腿疾最终却没有痊愈,未能站立,他岂不是要背上欺君之罪?
虞霜心中忐忑,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,只得谨慎回道:“殿下,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。既有百两黄金之悬赏,属下相信总会有能人异士应召而来的。殿下福泽深厚,定能逢凶化吉。”
赫连珣闻言,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,冷哼了一声。真不愧是老狐狸教导出来的小狐狸啊,说了一堆好话,唯独只字不提是否觉得自已有希望站起来。
虞霜则暗自松了一口气,庆幸自已总算是应对得当,没有触怒赫连珣。
这时,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,想来是医师们已经到了。
一群医者鱼贯而入,纷纷行礼后便开始查看赫连珣的腿疾。有的摇头叹息,有的皱眉沉思,还有的跃跃欲试。
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上前,一番检查后朗声道:“殿下的腿疾积年已久,非一日之功可愈,但草民愿以针灸一试。”
赫连珣微微点头。得到许可的老者拿出银针,先是用左手捏了捏赫连珣的小腿,然后开始在他的小腿正后方施针,众人皆屏气凝神。
在紧张的氛围中,其他医者的视线被遮挡,无法看清老者那敏捷而精准的动作,以及他手中银针所指向的确切位置。然而,站在赫连珣右后方的虞霜,却拥有一个绝佳的视角,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
老者手法娴熟,银针精准地刺入了赫连珣的承山穴。这个穴位,位于小腿后方的正中央,是腓肠肌两肌腹与肌腱交汇的地方。虞霜并不谙针灸之道,但习武之人多多少少都会对穴位有一定的了解。
一旦承山穴或其周围的皮肉受到外力撞击,都会引发剧烈的疼痛。更遑论现在是以一根细长的银针直接刺入,那疼痛感可想而知,绝对是能直通天灵盖的。
然而,赫连珣却神色如常,眼神平静,仿佛那针扎的不是自已的小腿。
这让虞霜心中不禁生出两种猜测。第一种可能是,赫连珣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,以至于连这样的刺激都无法引起他的任何反应。而第二种可能,则是他拥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力,能够将此等痛楚深藏不露。
过了一刻钟,银针从赫连珣的肌肤中被缓缓拔出,老者站直了身子,对着赫连珣恭敬地拱手,“太子殿下,您的病情确实颇为棘手。所幸,草民家中藏有一份祖传的秘方,专治腿疾。请容草民归家翻找一二,择日再为您诊治。”
赫连珣的回应出乎意料地温和,他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湖面,波澜不惊:“既然如此,那就有劳老先生了。云翳,送各位医师出宫。”
随着最后一位医师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,赫连珣的脸色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,迅速变得阴沉。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唤了一声:“长庚,去。”
虞霜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回过神来,一道如同夜幕中疾风般的黑影便从他的视线中一闪而过,转瞬间消失在了宫墙之外。
正当虞霜心中充满疑惑之时,赫连珣的目光突然转向了他,“你也去。”
“去、去做什么?”虞霜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惊愕。
“你去东宫的屋顶上蹲着,自然就会明白。”赫连珣的表情恹恹的,“难道还需要孤亲自教你如何行事吗?”
眼见着赫连珣要开始不耐烦了,虞霜这会儿不懂也得强行懂了。
“虞霜不敢,这便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