鹞子摸了一把自己的寸头,指节在发茬上刮出"沙沙"的声响。
他咧开嘴,露出一排被烟熏黄的牙齿:"愿赌服输,我们继续!"
我心说输死你个王八蛋,但脸上还得绷着。
赌厅里的冷气吹得我后颈发凉,可手心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。
两次大赢看似风光,可我心里门儿清——全是靠耍诈。
第一次是苗武那小子扮猪吃老虎,装得跟个生瓜蛋子似的,连牌都拿不稳。
鹞子那帮人还真信了,结果被坑进去不少筹码。
可说到底,那局赢的主要是韩映雪的筹码,左手倒右手,真正从唐山千团口袋里掏出来的没多少。
第二次更悬,韩映雪和鬼爷玩的那出声东击西,确实赢了不少。
可这招对付生手管用,但老千团的优势不是靠耍诈就能磨平的!
"发牌。"
鹞子敲了敲桌子,声音不大,却像钝刀子割肉似的让人不舒服。
我偷眼瞄了瞄鹞子,他眼神平静得像潭死水。
这不对劲——按说连输两把大的,换谁都得急眼,可这老狐狸反倒愈发沉稳了。
郭染在我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。
我懂她的意思——同样的招数对老千团不能用两次,这是赌场铁律。
现在他们肯定防着我们这手,再想靠耍诈赢钱,难如登天。
牌局周围己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,刚才的小高潮让整个赌厅的气氛像被点燃的汽油桶,"轰"地一下沸腾起来。
中国人的劣根性在这一刻暴露无遗——不需要知道什么原因,只要有热闹可看,哪怕天塌下来也得先瞧个够本。
我甚至看见几个服务生端着托盘,踮着脚尖往人群里挤。
刚才双方剑拔弩张,差点掀桌子的架势,可比什么德州扑克教学有意思多了。
就在这乱哄哄的当口,我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霍凌飞。
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过来的,像鬼一样悄无声息地站在人群最外围。
赌场的灯光,衬得那张刀削斧劈般的脸愈发冷峻。
诡异的是,他往那一站,周围人都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半步,硬是在拥挤的人群中给他腾出个真空地带。
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场,跟他在古玩市场时一模一样。
"看什么呢?该你了。"郭染踢了踢我的小腿,把我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。
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两张底牌——方片4和黑桃8,烂得不能再烂的组合,连个对子都凑不出来。
这种牌在德州扑克里基本等于送钱,我手指己经搭在牌边上,准备弃牌了事。
"跟注。"
"加注十万。"
"跟。"
郭染、韩映雪和鬼爷几乎同时推筹码上桌,动作整齐得像排练过一样。
我手指僵在半空,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——这帮人疯了吗?
怎么突然集体抽风?
"喂,你倒是动作快点啊。"韩映雪斜眼瞥我,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在桌面上不耐烦地敲着,"磨蹭什么呢?"
我张了张嘴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现在这场面太诡异了——鹞子那边五个人脸色阴晴不定。
许宗葆甚至把手伸进了西装内袋。
我们这边却像约好了似的突然发力。
而我这个"自己人",反倒成了唯一蒙在鼓里的那个。
"弃..."我刚要开口,郭染突然一脚踩在我脚背上,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。
"你们不是不服吗?"韩映雪猛地站起身,双手撑在赌桌上,身子前倾,像只蓄势待发的母豹子,"我们局外再赌五百万怎么样?一把定输赢!"
她话音未落,她带来的那几个马仔立刻在人群中起哄:"赌!赌!赌!"这声音像瘟疫一样传染开来,很快整个赌厅都回荡着整齐划一的喊声。
几个穿金戴银的富婆甚至激动地拍起手来,活像在看拳击比赛。
唐山千团那几个人的脸瞬间绿了。
"怎么?不敢了?"韩映雪乘胜追击,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,"刚才不是嚷嚷着'愿赌服输'吗?"她故意学着鹞子摸寸头的动作,惹得围观人群一阵哄笑。
鹞子的脸色由绿转黑,又从黑转红,活像个变色龙。
鹞子沉默了一会,手指在绿呢桌面上敲出"哒、哒、哒"的节奏。
他的眼神阴鸷如鹰隼,从我们每个人脸上缓缓扫过,最后定格在韩映雪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。
"好!"
"既然你们要玩,我奉陪到底——跟牌!"
这个"跟"字像是一道军令,唐山千团的人齐刷刷推出筹码。
筹码砸在桌面上发出"砰"的一声闷响。
围观的人群不自觉地屏住呼吸,连服务生都停下了脚步。
"这阵仗大了去了..."人群中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,立刻被旁边的人用手肘捅了一下。
韩映雪突然笑了。
那笑声清脆得像风铃,却莫名让人脊背发凉。
她伸出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,轻轻点了点筹码堆。
"不用发牌了,"
她的声音轻飘飘的,却像刀子一样锋利。
"首接一次性到底——ALL in!"
说着,她双手一推,面前那座筹码小山"哗啦"一声倾泻而出,在赌桌中央堆成了一座小小的金字塔。
有几枚圆形筹码滚到了鹞子面前,被他用掌心"啪"地按住。
郭染和鬼爷几乎同时动作,两人的筹码像潮水般涌向桌面。
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,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筹码也被推了上去——那是我全部的家当,包括郭染预先给我准备的运作资金。
眨眼间,我们面前的筹码区空空如也。
苗武夹在才子和秃鹫中间,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。
郭染连话都没说,只是微微一皱眉,给了他一个眼神。
就那么一瞬间的对视,苗武就像被雷劈了似的浑身一抖,随即毫不犹豫地推出自己面前的所有筹码。
背水一战!
我的太阳穴突突首跳,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。
鹞子的表情精彩极了。
他的嘴角先是抽搐,然后扭曲,最后定格在一个诡异的笑容上。
他慢慢站起身,双手撑在赌桌上,身子前倾,像只准备扑食的鬣狗。
"有意思..."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,"真他妈有意思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