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深吸一口烟,火星在黑夜里明灭不定。
"三哥,这件事情我在车上就考虑了很长时间。"
"但我还是决定要说。"
我碾灭烟头,声音压得极低,"更何况这是河北,是唐山帮的地盘..."
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开盖的声响,三哥也点了支烟。
雨丝顺着我的脖颈流进衣领,后脑的伤口刺痒发疼。
此刻天空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,水珠在生锈的空调外机上敲出细密的节奏。
滴落在地上,就像是一曲优雅地钢琴曲,轻轻的弹奏着我的思绪。
我望着巷口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,水雾中晕开的光圈里,仿佛又看见唐山帮的人如幽灵般从岔路杀出的场景。
"三哥,"雨水顺着手机边缘往下淌,我不得不把听筒贴得更紧,"我感觉我身边有鬼!"
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,一道闪电划过天际。
惨白的光照亮巷道深处堆积的垃圾袋,某个黑影倏地窜过——也许是野猫,但我浑身肌肉瞬间绷紧。
雨水在铁皮屋檐上汇聚成流,哗啦啦坠落在水泥地上。
在江湖世界上,身边出现内鬼就意味着会出人命!
“理由!什么时候觉得不对劲的?"
"从我们换车转移被唐山帮的独眼龙盯上的时候。"
"路线是临时定的,谁都不知道我们具体的位置!"
"你怀疑谁?"
"发现了什么线索?"
"不知道!"
"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!"
我咽了口唾沫,喉结上下滚动着,手心里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因为我也怕我猜错了,这个念头像块石头似的压在胸口,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。
一旦猜错了那就是江湖上的大忌,轻则被人笑话,重则可能连命都得搭进去。
电话那头传来三哥沉重的呼吸声,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,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:"那我们从头捋一捋。"
这句话他说得很慢,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吐出来的。
"你判断内鬼的原因是......"
三哥顿了顿,我甚至能想象他此刻正眯着眼睛,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的样子,"换车转移被唐山帮的独眼龙盯上,对吗?"
我在电话这头不自觉地点头,随即意识到他看不见,赶紧从鼻腔里挤出一声:"嗯。"
这声应答像是卡在嗓子眼里,干涩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。
握着电话的手又收紧了几分,塑料外壳发出轻微的咯吱声。
我深吸一口气,随后把发生的一切经过一字不落地串联起来,从换车的时间、路线,到独眼龙出现的位置、反应的速度,每一个细节都原原本本地摊开。
电话那头,三哥听完沉默了几秒,突然语气一沉:“凭借这,你就怀疑身边有内鬼?说不通!”
“这万一是一个意外呢?”
我张了张嘴,一时语塞。
“忆惘。”
“因为这件事情你是受害者,所以你会优先入主地去对一件事情进行判断。那你所有的思考都会围绕这一个锚点进行,接下来的推断就会变得毫无意义。”
他的话说得很慢,却像一根针,精准地扎进我的思绪里。
我握紧手机,指节微微发白,脑子里那些原本笃定的猜测,忽然间变得摇摇欲坠。
三哥的声音在电话里沉了沉,像是在抽一口烟,随后缓缓吐出字句:
“老话讲,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。”
他顿了顿,似乎是在整理思绪,接着道:
“以我站在局外的视角看——苗武是你一手带起来的人,他不会出问题。” 语气笃定,不容置疑。“而周沧是我的人,东方苍龙的人虽然打架厉害,但是不擅谋虑。” 他嗤笑一声,“说难听点,就是没有做内鬼的脑子。”
我听着,没吭声,指尖无意识地着桌沿。
“再剩下就是你最近遇到的霍凌飞。” 三哥话锋一转,“他怎么样我不清楚,我也不做判断,但你心里一定有数。”
我微微眯起眼,脑海里闪过霍凌飞那张总是带着似笑非笑神情的脸。
“然后就是郭染、刘叔、韩映雪。” 三哥继续道,“郭染不可能,因为她和唐山帮不共戴天;刘叔被唐山帮弄成了重伤,他的概率也不大;韩映雪——” 他忽然笑了一声,“她和我有交易,也不可能。”
我沉默了几秒,缓缓开口:“所以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意思是,” 三哥打断我,声音冷了下来,“要么是你多疑了,要么……问题出在你还没怀疑到的人身上。”
三哥的话像一记闷棍,狠狠砸在我后脑勺上。
“我想这些人你应该都或多或少怀疑过。”
他的声音忽然压得更低,带着某种危险的诱导。
“但你应该想一想,有没有哪个人——你从未怀疑过,甚至是主动排除了他?”
此话一出,我的大脑瞬间“嗡”的一声,彻底宕机!
耳边蓦地炸响老头子当年对我说的话!
“你第一个怀疑的人,往往不是内鬼。”
“真正的内鬼,往往藏得很深。”
“以一种你意想不到的方式背刺你。”
最后那句尤其刺骨,像冰锥首插脊梁——
“能要你命的人,一定是你想不到的那个。”
我猛地攥紧拳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某个模糊的轮廓在记忆里忽明忽暗,可当我试图抓住时,它又像泥鳅般滑走了。
电话那头三哥的呼吸声变得异常清晰,仿佛在等待一场早己预见的崩塌。
"忆惘,你现在就差临门一脚。"
"再好好想想,"三哥的嗓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,"哪个人...你从来就没想到他。"
"是刀疤!"
"他是郭染的人,但我从来没在意过他,只当他是郭染的跟班..."
可就是这样不显眼的人往往最要命。
朋友的朋友不一定是朋友!
在这个世道上,只要价码够——亲爹都能捅你刀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