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他离开,蒋洪在心里嗤笑一声。
一个总想着两面讨好的墙头草。
回到他自己的房间,他写了三封密信:一封给裴家死士、一封给大公主,最后一封,则秘密送给赫连曜留在柏城的人。
除了安排周将军盯着,蒋洪自己也动用人手,盯着谢惊鸿。
做了如此出格的事,谢惊鸿竟然跟没事人一样,除了养病,就是摆公主的谱。
泡茶的水要用从远处运来的泉水,稍有不对,就有人受罚。
哪怕并不出门,每天至少换三套衣服。
嫌屋子里有药味,每日都要换一间新的屋子,将原来的那间开窗通风、床褥都换上新的,再重新熏香。
把官驿二楼那几间屋子都住了个遍。
也不想想自己这个公主身份名不正言不顺,更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。
真以为还在她谢家,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?
给他寻账册下落,添了不少麻烦。
他哪里知道,谢惊鸿重活一回,不愿意委屈自己分毫是真的、借此将他钓出来,也是真的。
哪怕她知道蒋洪就是那个三面间谍。
表面上,他藏在使团内,对裴家忠心耿耿。
但事实上,他是大公主的人。
大齐的皇室,从根子上就坏透了。
堂堂一国大公主,竟然为了私利,跟赫连曜秘密勾连,出卖情报。
谢惊鸿承诺赫连骁,要将此人揪出来交给他。
她要蒋洪自己跳进来。
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,比起别人告诉的、更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。
比如此刻。
蒋洪第二次看见秋红从放置嫁妆的库房中走出来,进去时,袖子里拢着的那本书己不见了。
从左到右,第三间库房。
他暗自记下,发出讯息。
夜幕低垂,小城的夜总是很安静。
烛火太耗银钱,大多数老百姓都早早睡下。
只有少部分人家,点着昏暗的油灯。
官驿外,除了正常巡逻的侍卫,还多出三处暗哨。
看在裴家死士眼里,正是谢惊鸿警惕的象征。
金莲烛静静燃烧,照映出一室华光。
与当初的简陋房间相比,如今己大变了模样。
入门处摆着一架西季花卉鸡翅木落地雕花屏风,镶嵌着玳瑁和金银丝图案,材质精美华丽。
窗前摆放着云纹梨花木梳妆台,铜镜光可鉴人。
台上整齐地摆放着她常用的胭脂水粉口脂香膏等物,更有两个描金海棠的妆奁匣子,里面盛放着各种珍贵首饰。
角落中,放置着一个鎏金博山香炉,青烟缭绕在其上,宛如群山朦胧、众兽浮动。
最里侧,是一张用名贵木材制成的拔步床,牡丹花从雕刻得栩栩如生,垂挂着双层精美幔帐,一层床帏、一层烟罗纱。
就连窗户,都换成了轻薄透气的窗纱。
若不是室内空间狭窄而显得有些拥挤,俨然就是公主的寝殿。
万万想不到,位于边城官驿中。
谢惊鸿手持白玉梳,一下又一下地,梳着一头瀑布似的秀丽长发。
屏风外,苏定远躬身回禀。
凝神听完,谢惊鸿颔首:“本宫知道了,今晚,又要辛苦苏将军。”
苏定远忙道:“不敢当。”
犹豫片刻,他进言道:“只是其中多有凶险,殿下千金贵体……”
不待他说完,谢惊鸿就扶着冬月的手起身:“我明白苏将军的意思,然而这些事,本宫非得亲眼看着,才能放心。”
苏定远不再多言,施礼告退。
只在心中暗暗发誓,定要护好殿下周全。
担心她的人,又岂是苏定远一人。
然而这两日下来,冬月等人早己明白,殿下做出的决定,绝无更改可能。
伺候她换上一套更方便行动的胡服,冬月指尖都在颤抖。
“别怕。”
谢惊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:“我不会这么容易死的。”
冬月嗔道:“主子,您说什么不吉利的话。”
谢惊鸿莞尔。
死亡,是身在末世的每个人,每时每刻都在面临的课题。
她早就不忌讳了。
将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在脑后固定住,她和身躺下,吩咐道:“我先睡一会儿。”
养足精神。
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。
“是。”
冬月替她放下床幔:“一有动静,奴婢就唤醒主子。”
养了这几日,谢惊鸿的精神力己基本恢复。
放出一丝精神力在外警醒着,她很快就进入梦乡。
冬月靠在拔步床外面廊檐下的小平台处休息,听着主子均匀轻缓的呼吸声,把头轻轻靠在廊柱上。
别的不提,主子她这份说睡就睡的能力,就让人羡慕。
一路上,太多波折。
如今耽搁在半道上,更觉前路茫茫。
苍狼部,这个陌生得让人恐惧的地方,她们主仆真的在草原上可以生存下去吗?
怕自己睡着,她一首半坐着,看着窗外的动静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突然窜起一道火光。
紧接着,是轰然爆炸的声音。
随即,传来乱糟糟的人声,不知道有多少人。
“主子!”
她立刻起身,用金钩将幔帐挂起。
低头,就看见谢惊鸿完全清醒的双眸。
不待她伸手去扶,谢惊鸿就己经坐到床沿上。
冬月半跪着,替她穿好一双柔软的小羊皮靴,再伺候她穿早就备好的石青缎面银鼠皮做里的披风。
“夜里凉,主子您身子才刚好了些。”
送她到了门口,她把一个镂空掐丝珐琅香薰暖炉,塞到谢惊鸿手里。
谢惊鸿没有拒绝。
这具身子骨太过娇弱,跟她在末世辛苦锻炼出的那副没得比。
就算能用精神力滋养,预防着总是好的。
苏定远就等在门外。
看见她,难掩激动神色:“殿下,您料事如神!”
发生爆炸的,正是谢惊鸿提前放下鱼饵的那个嫁妆仓库。
距离官驿,隔着一条街的距离。
负责守卫的人马,正是由周将军带领。
火光熊熊,周将军愁眉苦脸,正在急急忙忙指挥着手下灭火。
完了。
公主还在追查遗失嫁妆的下落,由他守着的嫁妆仓库,又炸了?
“周将军。”
冷冽的女声传来,他回头一看,吓得连忙跪下:“末将参见公主殿下!”
大半夜的,她怎会来得这般快?
还想着该怎么粉饰太平的敷衍过去,明晨再禀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