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建国攥着空荡荡的衣兜,佝偻着背站在院门口,那高大的身躯此刻竟显得如此萎靡,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脊梁。
晨露未干的青石板上,映出他佝偻的倒影。
就见他突然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,"啪"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。
"我不是人!连媳妇都护不住!"赵建国声音嘶哑,这一巴掌下去,他黝黑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五道红痕,嘴角渗出一丝血迹。
林悦参心头猛地一颤,瞳孔不自觉地收缩。
她看见赵建国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剧烈颤抖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这不是做戏,而是一个男人痛彻心扉的自责。
"我娘守寡二十年,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..."赵建国声音哽咽,粗糙的大手抹了把脸,却抹不尽滚滚而落的泪水,"我本该孝顺她...可秀兰..."
林悦参注意到赵建国说这话时,右手无意识地着左手无名指上的一道陈年伤疤,那伤口形状整齐,像是被什么利器刻意划伤的。
"那年冬天..."赵建国突然抬起头,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痛楚,"我娘让秀兰去冰窟窿里洗衣裳...我回来时,看见她两只手都冻紫了..."
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最后化作一声呜咽:"我...我抄起柴刀就往自己手上砍...我娘这才..."
林悦参的眼眶突然发热。
她终于明白,为什么王秀兰那样孱弱的身子,眼里却始终带着温柔的光——原来是有这样一个人,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看她受苦。
那记耳光不是做戏,而是一个被孝道与爱情撕扯的汉子,最痛彻心扉的自我惩罚。
"三年前...我在小集市上第一次见到秀兰..."赵建国声音低哑,眼神却突然温柔起来,"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低着头卖自己绣的帕子..."
林悦参怔住了。
她看见赵建国布满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方褪色的帕子,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朵小野菊。
那帕子虽然旧了,却叠得整整齐齐,边角都磨出了毛边,显然是被主人时常拿在手里。
"我买了一块...就再也忘不掉她笑起来的样子..."赵建国说着,嘴角不自觉地上扬,可眼泪却掉得更凶了。
林悦参心头一酸,眼前这个汉子虽然嘴上说着要孝顺娘亲,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,全是媳妇的影子。
"我娘中意的是她娘家侄女翠花..."赵建国苦笑着摇头,"说翠花屁股大,好生养。可我就是...就是..."
他顿了顿,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帕子上的小野菊,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:"就是喜欢秀兰温温柔柔的样子,喜欢她说话时抿起的嘴角,喜欢她...偷偷往我篮子里多塞的那把野菜..."
"成亲头两年...秀兰处处忍让..."赵建国声音渐渐低沉,"可自从发现怀不上孩子,我娘就..."
林悦参看见赵建国的手突然攥紧,青筋暴起。
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赵婆子如何克扣饭食,如何在自己不在时虐待自己媳妇,每说一句,脸上的肌肉就抽搐一下,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剧痛。
"上个月..."赵建国突然抬起头,通红的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光,"我发现娘在秀兰的饭里...掺香灰..."
林悦参倒吸一口冷气,指甲把掌心掐出了一道痕迹。
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王秀兰的身体会虚弱成这样——那哪里是普通的婆媳矛盾?
分明是要人命的慢性谋杀!
人的饭食中掺入香灰,看似无害的举动实则暗藏杀机。
香灰中的碱性物质会灼伤食道与胃黏膜,长期食用会导致严重的消化道溃疡,患者会出现持续性的胃脘灼痛、吞咽困难,甚至呕血便血。
更可怕的是,香灰中往往含有未燃尽的檀香、朱砂等成分,这些物质在体内积累会损害肝脏功能,导致面色晦暗、指甲发青等中毒症状。
长此以往,受害者的消化系统会逐渐衰竭,最终在剧烈的腹痛和营养不良中慢慢走向死亡——这是一种看似温和实则残忍的慢性谋杀。
但这些话,林悦参没有给赵建国挑明,想必他应该也是知道的。
"秀兰要是...要是有个三长两短..."赵建国死死攥着药包,指节发白,声音却异常平静,"我也活不成了..."
这句话像柄钝刀,狠狠扎进林悦参心里。
她看着眼前这个被逼到绝境的汉子,突然理解了什么叫"哀莫大于心死"。
那平静语气下的决绝,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来得可怕。
"大哥..."林悦参深吸一口气,走进草棚,从药柜最底层取出一个青瓷瓶,"这药你收好,千万别让旁人知道。"
林悦参指腹轻轻抚过瓶身上精致的兰草纹样。
这瓶"归元养心丹"是她前些日子研读《赤脚医生手册》时,一时兴起配制的。
那本泛黄的手册里记载了不少农村常见病症,其中"妇女郁症"一章让她印象深刻,而且她之前还在《民俗见闻录》中发现了相似的描述——在这个年代,不仅许多原生家庭重男轻女,女子出嫁后若是遇到恶婆婆和薄情郎,更是要受尽委屈。
那日她研读《赤脚医生手册》后,决心要配制这味专治妇人郁症的良药。
可翻遍药柜,始终找不到最关键的两味药材——上好的阿胶和天山雪莲晨露。
正当她沮丧地坐在桌前叹气时,一转眼却发现桌上凭空多出了两个物件。
"这是..."林悦参惊讶地靠近观察,赫然是一块晶莹剔透的东阿阿胶,旁边还有个白玉小瓶,上面贴着“天山之巅的雪莲晨露”的小纸条。
而腰间那个从不离身的粉色小挎包,此刻正微微泛着柔光。
林悦参顿时明白了——这定是天道大人感应到她的心意,特意赐下的。
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腰间微微发光的粉色小挎包,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甜笑,就像孩子收到礼物时的欢喜模样。
"您总是这般体贴,"她小声嘀咕着,语气熟稔得如同在与至亲交谈,"知道我需要什么,都己经备好了。"
当时配这药,只是想着以防万一...没想到这么快就让自己给遇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