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娘!"赵建国一把将妻子护在身后,脸涨得通红,"您再这样,我明儿就带秀兰搬出去住!"
赵婆子一听更来气了,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拍大腿:"哎呦我的老天爷啊!
我守寡二十年拉扯大的儿子,如今为了个不下蛋的母鸡要赶亲娘出门啊!"
她边嚎边抓起地上的土往头上抹,"让我死了算了!到了地下也好跟他爹交代..."
隔壁李婶实在看不下去,隔着篱笆劝道:"赵家婶子,人家小两口看大夫是好事,你这..."
"关你屁事!"赵婆子一个骨碌爬起来,指着李婶就骂,"你家媳妇一年抱俩,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!"
转头又揪住儿子的衣襟,"建国啊!娘都是为了老赵家的香火啊!翠花那丫头..."
"您再说一句翠花,我今晚就带秀兰走!"
赵建国甩开母亲的手,拉着妻子径首往屋里走。
赵婆子愣在原地,突然抄起墙角的扫把就往药包上打:"我让你吃!让你吃!"
药包被打散,草药撒了一地。
她还不解气,又用脚使劲碾了几下,"什么破大夫开的破药!明儿我就去公社告她搞封建迷信!"
王秀兰在屋里听见动静,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。
赵建国一把搂住妻子,声音都在发抖:"秀兰,咱明儿一早就去靠山屯,求小林大夫再开一副。
这日子...这日子总要过下去..."
院外,赵婆子还在指桑骂槐:"...不下蛋的母鸡还金贵上了!我当年怀建国的时候,临生产前一天还在挑粪..."
西边的晚霞渐渐暗了下去,赵家小院里的骂声一首持续到掌灯时分。
左邻右舍都摇着头关紧了门窗,只有几只土狗蹲在篱笆外,时不时对着院里吠叫两声。
夜深了,赵家小院终于安静下来。
王秀兰蜷缩在床角,借着窗外的月光,看着木盆里混着泥土的药渣发呆。
赵建国坐在床沿边,小心翼翼地挑选着还能用的草药。
"当家的,别捡了..."王秀兰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,"娘说得对,我这身子..."
"胡说!"赵建国猛地转过身,手里的草药捏得咯吱响,"
小林大夫都说了能治,咱就一定能治!"
他站起身,粗糙的大手轻轻擦去妻子脸上的泪水,"明儿天不亮我就去靠山屯,再求一副药来。"
王秀兰摇摇头,抓住丈夫的手:"别去了...我们手上的钱,刚刚买药都花完了。
而且我...我想回娘家住段日子..."
"啪"的一声,赵建国手里的草药掉在地上。
他死死盯着妻子:"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"
"我...我不想让你为难..."
王秀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,"娘说得对,你们老赵家..."
"放屁!"赵建国突然提高嗓门,吓得王秀兰一哆嗦。
他赶紧压低声音,"秀兰,你听好了,我赵建国这辈子就认你一个媳妇!
明儿我就去镇上找个工作,咱们搬出去单过!"
正说着,外屋突然传来"咚"的一声响,接着是赵婆子尖利的骂声:"大半夜吵吵啥呢,还让不让老娘睡觉啊!"
赵建国咬了咬牙,把妻子往床上一按:"睡吧,明儿一早我就去靠山屯。"
天刚蒙蒙亮,赵建国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。
他特意绕到自留地里,摘了几个新熟的西红柿,用布包好揣在怀里——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体面的谢礼了。
走到靠山屯时,太阳才刚刚升起。
赵建国在薛家的院门外来回踱步,不知该怎么开口。
这时,院门"吱呀"一声开了,林悦参拎着小背篓正要出门。
"大哥?"林悦参一眼就认出了他,"这么早..."
赵建国扑通一声就跪下了:"小林大夫,求您再给开副药吧!
昨儿...昨儿那副让我娘给糟蹋了..."
林悦参连忙扶起他,听完事情经过后,眉头皱得更紧了:"大哥,你先别急。我这就重新配药,不过..."
她犹豫了一下,"这病重在调养,家里要是总这么闹,怕是..."
"我明白!"赵建国重重地点头,"我己经想好了,今天就去找个活干,我再去外面租个房子,就带秀兰搬出来单过!"
林悦参眼睛一亮:"这就对了。肝气郁结最忌情绪波动,你能这么想,这病就好治了一半。"
她转身进屋,不一会儿就拿着新配好的药包出来,还多拿了一小包安神的香囊:"这个放在枕边,能助眠安神。"
又压低声音道,"大哥,你回去告诉嫂子,就说我说的,她这身子骨没问题,好好调理,来年准能抱上大胖小子!"
赵建国攥着手里的药包,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纸包的边角,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。
他黝黑的脸涨得通红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,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。
林悦参歪着头,疑惑地看着这个高大的汉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局促不安:"大哥,怎么了?是药方有什么问题吗?"
"不、不是..."赵建国猛地摇头,声音越来越小,"就是...就是..."他咬了咬牙,突然又要往下跪,"小林大夫,我..."
林悦参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他:"你这是干什么?有话好好说。"
赵建国低着头,几乎要把下巴戳进胸口里:"我...我身上实在没钱了..."
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"昨儿给秀兰买药的钱,是我们两个能拿出来的最后的一点了...
这药钱能不能...
能不能先赊着?我秋收后一定..."
林悦参先是一愣,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:"我当是什么大事呢!你吓我一跳。"
赵建国被她笑得更加窘迫,手指紧紧攥着衣角,指节都泛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