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鸟街的落日刚沉到槐树梢头，八卦藤己经卷着竹扫帚把医馆门前的青砖地扫得锃亮。陈十三蹲在台阶上捣药，石臼里的决明子碾成细沙，簌簌落进绣着"妙手回春"的粗布袋——这是给早点铺王叔治老花眼的药，混了三十年槐胶的药粉在暮色里泛着萤火虫似的微光。
"陈大夫！您家房顶长灵芝啦！"
卖糖画的赵大爷蹬着三轮车惊呼。陈十三抬头望去，白泽正蹲在飞檐上，月白长衫的衣摆被晚风掀起，露出底下印着"妖灵外卖"logo的七分裤。他手腕上缠着串古铜钱，正在丈量檐角的风铃间距。
"东南巽位，离地三丈二。"白泽的嗓音混着槐花香飘下来，"夜市烧烤摊要加装防风结界，否则火星子能燎了钱多福的假发。"
话音未落，街尾突然传来"轰隆"巨响。陈十三手里的药杵"当啷"砸在石臼上——三辆黄色挖掘机正碾过青石板路，车身上"钱氏建设"的猩红logo像道血口子。
"不是说下周才开工？"陈十三扒着门框，看见领头的挖掘机驾驶室里坐着个穿三件套的男人。那人金丝眼镜闪着冷光，蓝牙耳机里传出钱多福的咆哮："给老子把护城河挖穿！"
"《夜间施工管理条例》第15条！"白泽轻飘飘落在医馆招牌上，荧光绿马甲别着的城管袖章簌簌作响，"晚八点后分贝不得超过55——"他忽然举起手机，"现在实测89分贝，罚款三万二。"
秘书的镜片反光晃了晃："钱总给各位备了降噪耳机。"他扔下个印着招财猫的纸箱，里面塞满粉红色耳罩，每个都贴着"自愿放弃投诉权"的免责条款。
陈十三捡起个耳罩，内侧符咒突然蠕动成小字：【佩戴者自动加入钱氏会员】。八卦藤"唰"地卷走纸箱，叶片在围墙上拼出个巨大的"呸"字，还附赠两滴树汁当句号。
"要开工也行。"白泽忽然笑了，铜钱串叮咚作响，"按《跨界社区补偿协议》，施工方需提供等值置换——"他指尖点向河对岸的烂尾楼，"我看那栋楼改造成妖灵公寓正合适。"
挖掘机的轰鸣声戛然而止。秘书的蓝牙耳机炸出钱多福的怒吼："那是老子的盘！"惊得槐树上的乌鸦扑棱棱乱飞。陈十三趁机拽了拽白泽的袖口："你真要让他们在考场边上动工？"
"城隍庙地下室的隔音结界能扛八级地震。"白泽变戏法似的摸出袋糖炒栗子，"不过考生的心理素质嘛......"他忽然把栗子壳弹向河面，涟漪中浮起张半透明的准考证，【医德医风】的标题栏正在褪色。
夜市筹备会的铜锣就在这时敲响。孟婆推着她的麻辣烫车"吱呀呀"碾过青石板，车头挂着的骷髅风铃叮咚作响："新熬的忘忧汤底，试吃送孟婆汤代金券！"
八卦藤突然发疯似的舞动，叶片卷起陈十三就往河边拽。暮色中的护城河泛着诡异的红光，河底淤泥里半埋着块青苔斑驳的石碑，碑文正渗出暗金色的液体。
"这是......"陈十三蹲下身，指尖刚触到碑文，那些蝌蚪似的文字突然游进他掌心。白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："神农尝百草碑，钱多福挖了半个月就为这个。"
河对岸突然亮起探照灯，钱多福的咆哮透过扩音器炸响："给老子搬......"话音未落，孟婆舀起勺麻辣烫泼向石碑，红油汤底触及碑文的瞬间，整条护城河突然腾起金色雾气。
陈十三的太阳穴突突首跳。雾气中浮现出无数飘渺的影子：穿蓑衣的古人咀嚼着草药，戴斗笠的游医在瘟疫中奔走，还有峨冠博带的御医对着月光捣药——每道影子没入雾中，他怀里的《五年医考三年模拟》就重一分。
"啪！"
白泽突然合上他的教材，封面上的"希波克拉底"画像居然眨了眨眼："现在知道为什么考场非得挨着护城河？"
夜市的第一盏灯笼亮起时，陈十三抱着石碑蹲在医馆后院。碑文上的金液渗进泥土，院角的杂草突然疯长成灵芝模样。八卦藤卷着锅铲窜过来，叶片兴奋地指指石碑又指指麻辣烫车。
"您真要拿神农碑熬汤？"陈十三看着白泽往碑上刷蜂蜜，眼皮首跳。
"按《跨界食品安全法》第7条，这叫古法药膳复原。"白泽敲了敲碑角，铜钱串在月光下泛着青芒，"孟婆的汤底注册了非遗，钱多福想拆也得先过文保局这关。"
子时的梆子刚敲过，夜市突然沸腾。人族食客举着"忘忧特辣"的号码牌，妖灵们捧着"回魂清汤"的琉璃碗。石碑在汤锅里载沉载浮，碑文化作金丝缠绕在藕片上，吃下的人类突然开始背诵《黄帝内经》，妖灵们则围着槐树跳起祭祀舞。
"要糊了！"陈十三突然看见石碑边缘泛起焦黑。白泽不慌不忙弹指点火，青蓝妖焰窜起三尺高："急什么，这叫非遗炙烤工艺——钱老板要不要来份套餐？"
阴影里走出个锃亮的光头。钱多福的鳄鱼皮鞋碾过满地槐花，手里盘着的檀木串嘎吱作响："白先生好手段，拿老子的工程队当柴火烧。"
"客气。"白泽用竹签挑起块炙烤碑文，"您不是最爱吃现成的？"焦脆的碑片突然浮现出立体投影——青鸟街地契上的朱砂印正在钱多福头顶旋转。
夜市骤然寂静。所有食客的瞳孔都泛起金光，孟婆的汤勺"当啷"砸进锅里。钱多福倒退两步，突然指着河对岸尖叫："老子的挖掘机怎么在跳大神？"
陈十三转头望去，三台钢铁巨兽正随着槐树沙沙声扭动机械臂，铲斗里盛满妖灵们抛洒的槐花。八卦藤在夜空拼出荧光大字：【施工队己加入青鸟街夜市安保组，时薪：三颗灵核】
白泽把地契塞进钱多福颤抖的手心："工程补偿款记得打到妖管局账户。"他转身敲了敲神农碑，"下期药膳主题想好了——就叫《本草纲目·人妖和谐篇》"
西更天的梆子响过，陈十三瘫在医馆藤椅上。怀里的教材自动翻到《医学学》，扉页上的神农氏画像正捧着碗麻辣烫比耶。八卦藤突然卷着个锦囊凑过来，里面掉出块刻着"夜市场地费"的金饼，背面还粘着片钱多福的鳄鱼皮。
白泽的声音混着槐花香飘进窗棂："明早七点考《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对》"
陈十三低头看向准考证，考场地址不知何时变成了"护城河夜市·神农碑旁第三桌"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