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鸟街的晨光尚未完全苏醒,薄雾如轻纱般缠绕在飞檐翘角之间。槐树叶尖坠着露珠,将熹微晨光折射成细碎的虹彩,落在"渺渺汉服店"的琉璃瓦上,仿佛为屋脊镶了层流动的碎钻。苏渺蜷在二楼的雕花窗边,七条狐尾无精打采地耷拉着,爪尖捏着根银针,对着绷架上歪扭的牡丹图叹气。
"花瓣少绣三针,叶脉多绕两圈......"她嘀咕着用尾尖卷起茶盏,琥珀色茶汤映出自己泛青的眼圈,"林婆婆要是在,准得拿戒尺抽我爪心。"
窗外忽然传来"咔嚓"脆响。白岩蹲在对面武馆屋顶啃韭菜盒子,虎尾卷着块青砖当镇纸,正在晨光里临摹《太极八卦图》。油渍顺着砖缝滴落,在青石板上晕出个滑稽的油圈。
"喂!"苏渺的狐尾"唰"地探出窗棂,卷走他半块韭菜盒子,"大清早制造噪音,罚款!"
白岩的耳朵猛地竖起,保安制服领口崩开两颗扣子:"讲不讲理?我这是在修炼'以柔克刚'!"他挥舞着墨迹未干的宣纸,八卦图的"乾"位被油渍洇成荷包蛋,"陈伯说画满一百张,下月房租打五折......"
话音未落,街尾传来引擎轰鸣。三辆黑色商务车碾碎晨雾,钱多福的金丝唐装从车窗里探出,假发被风吹成蒲公英状:"苏老板,文化局来考察非遗项目喽——"
青鸟街居委会的会议室内,二十盆绿萝也遮不住剑拔弩张的气氛。长桌中央摆着苏渺的"凤穿牡丹"绣品,金线牡丹蔫头耷脑,凤凰尾巴活像炸毛鸡。钱多福的胖指节敲打桌面,震得茶盏叮当响:"各位领导请看!这针脚比蜈蚣爬还乱,分明是欺诈!"
文化局专家扶了扶老花镜,镜片反光遮住抽搐的嘴角:"苏女士,请解释'古法工艺'的具体传承......"
苏渺的狐尾在裙摆下绞成麻花。她瞥向角落的白泽——上古神兽正倚着盆栽啃芝麻糖,折扇尖悄悄弹出鎏金符文。
"唰!"
绣品突然浮空展开,银针自动穿梭如流星。苏渺的指尖泛起微不可察的金芒,狐尾藏进广袖掐诀——原本歪扭的牡丹顷刻舒展,花瓣层叠绽开,露珠从绢面滚落,惊起一只幻化出的蓝蝶。
"失传的苏林氏立体绣!"专家猛地起身,老花镜滑到鼻尖,"《织造志》记载过,以露为魂,以光为脉......"
钱多福的假发被自己揪歪:"这、这是妖......魔术!"
白泽的折扇"啪"地展开,遮住偷笑:"钱总,建国后不许成精,但鼓励科技创新嘛。"
正午骄阳灼烤着青石板路,蝉鸣撕开溽热的空气。钱多福的加长轿车堵在汉服店门口,车窗贴膜映出他阴沉的胖脸:"赵秘书,去查苏渺的族谱!我就不信......"
"小渺!"苍老却洪亮的嗓音刺破喧嚣。穿靛蓝布褂的绣娘赵阿婆杵着枣木杖跨过门槛,银发绾成道姑髻,臂弯挎着褪色的蓝印花布包袱,"专家要看传承?老身就是活族谱!"
包袱抖开的刹那,陈年樟脑味混着槐花香漫开。泛黄的宣纸铺满长案,墨迹工整写着"苏林氏绣谱",末页朱砂指印旁赫然是苏渺的姓名——当然,是白泽用幻术新添的。
"我曾祖父是光绪年的御用绣匠,我娘在青鸟街埋过百子帐......"阿婆枯枝般的手指划过族谱,老茧刮出沙沙轻响,"小渺三岁学穿针,七岁绣帕子,十二岁......"
苏渺的狐尾悄悄缠住老人手腕。当年林婆婆教她藏尾巴时,手心也是这般粗粝温暖。
钱多福的金丝唐装被冷汗浸透。他肥指节捏着族谱边缘,突然眯起眼:"这纸——怎么有打印机墨味?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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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染紫云层时,青鸟街迎来位不速之客。鸭舌帽侦探蹲在槐树上,长焦镜头对准汉服店二楼,笔记本屏幕闪烁:【目标确认,苏渺,真实年龄,未知。方法:收集毛发、指纹、童年照......】
"咔嚓!"
琉璃窗猛地推开,苏渺的狐尾卷着洗衣篮探出。绒毛迎风飞扬,粘了侦探满身。
"阿嚏——!"
喷嚏惊飞夜枭。侦探脚下一滑,相机坠向树洞——陈伯的根须倏地接住,镜头自动对准钱宅后院:钱多福正往祖坟方向烧纸,火光中隐约露出伪造的地契。
"生意难做啊......"侦探揉着红鼻头删照片,"这单得加钱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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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时的妖管局飘着槐花粥香。白泽倚在星象仪旁,鎏金笔尖划过《妖灵户籍法》新增条款:"第一百零八条:允许绑定人类亲属,需满足——"
"每月陪吃十三顿饭,帮遛狗,代写暑假作业?"白岩嚼着煎饼探头,"这哪是妖灵法,简首是保姆手册!"
苏渺的银针在族谱上绣出金线暗纹:"赵阿婆真当我曾祖母了?"
"准确说,你是赵阿婆的'曾曾曾孙女'。"白泽弹指将煎饼加热,"她今早还问我,要不要给你相亲。"
夜风卷起法律文书,月光将"人类亲属绑定条款"镀成银色。远处钱宅的监控屏蓝光幽暗,映出钱多福撕毁的调查报告——私家侦探的结论只有八字:【建议购买防脱发膏】 。“这个狗头侦探在影射我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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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证会的最终日,青鸟街挤满看热闹的街坊。赵阿婆端坐太师椅,脚边火盆焚着陈年绣线,青烟凝成三百年前的绣庄幻影。
"苏林氏第七代传人,苏渺——"老人拉长语调,将族谱抛入火盆。
火焰"轰"地窜高,幻化出历代绣娘执针的虚影。苏渺的狐尾藏进广袖,银针引动妖力,最后一针落下时,百子帐上的婴孩竟咯咯笑出声。
"非遗认证,通过!"木槌敲响的刹那,钱多福的手包被震落,咕噜噜滚进陈伯的树洞。
白岩蹲在屋顶啃包子,虎尾卷着新出笼的"非遗认证小笼包"横幅。晨光将他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,恍惚看去,像只守护宝藏的巨兽。
"喂,"他戳了戳苏渺的后腰,"赵阿婆说晚上吃红烧肉......你去不去?"
七条狐尾在朝阳下绽开,苏渺的笑声清越如檐角铜铃:"走!带上陈伯的槐花蜜——"
街尾传来钱多福的咆哮“我不会放弃的!!”,混着白泽懒洋洋的警告:"破坏市容,罚款二百......"
青鸟街的晨雾彻底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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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多福对着《非遗驳回函》灌闷酒,监控屏突然闪烁雪花——绣纹中的宫装美人破屏而出,将百子帐覆在秃顶上,掩盖住了他的惨叫。
汉服店阁楼里,赵阿婆正教苏渺补帐子破洞:“这针法叫‘藏煞’,专治黑心肝。”
月光漏过新绣的暗纹,映得钱宅监控屏里的美人笑靥如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