凋零的玉兰
玉兰家的小院里,婆媳俩的争吵声划破天际。玉兰的婆婆涨红着脸,字字如刀:“你这三段婚姻,全是给别人当牛做马!嫁到我家,怕是来讨债的!”这句话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烙在玉兰千疮百孔的心上。这些年,她在灶台前熬白了鬓角,在病床前端酸了腰肢,换来的却是这般诛心的指责。积压多年的委屈、不甘与绝望轰然决堤,她眼前发黑,耳畔嗡嗡作响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。
玉兰踉跄着冲出家门,任凭泪水奔涌。她跌跌撞撞地在泥泞中奔跑,鞋掉了也浑然不觉,赤脚踩过碎石与积水,每一步都疼得钻心,却比不上心口万蚁噬咬般的痛。死亡的阴影在她心头盘旋己久,此刻反而成了某种解脱。她只想逃离,逃离这个冰冷的家,逃离这操蛋的人生,哪怕前方是无尽的黑暗,也好过此刻生不如死的煎熬。
国道上,车灯在雨雾中织成刺眼的光网,重型卡车轰鸣着从她身边掠过,卷起的风几乎将她掀翻。玉兰却感觉不到恐惧,机械地向前狂奔,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,湿透的衣衫紧贴着身体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渗出的血珠滑落。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要这样对我……”她在心底无声嘶吼,那些被辜负的日夜、被践踏的真心,如潮水般涌入脑海。曾经多少次,她在深夜里独自咽下委屈,又在黎明时强撑着笑脸操持家务。可所有的付出,在婆婆的辱骂中,都成了一文不值的笑话。
她跑得喘不过气,胸腔火辣辣地疼,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。但她不敢停下,生怕一停下,那些如影随形的痛苦就会将她彻底吞噬。
李旺在后面拼命追赶,喉咙被粗气灼烧得生疼,泥水溅满裤腿也浑然不觉。当那辆货车的车灯刺破雨幕时,他瞳孔猛地收缩,拼尽全身力气嘶吼:“玉兰——”可一切都太迟了,金属与肉体相撞的闷响如重锤砸在他心口,玉兰被撞飞出去,像片凋零的枯叶,重重摔在潮湿的柏油路上。
那一刻,李旺的世界轰然崩塌。双腿仿佛被抽去筋骨般发软,他跌跌撞撞冲到玉兰身边,颤抖的手去探她颈间的脉搏,却只触到一片冰冷的湿意。玉兰的额头淌着血,与雨水混在一起蜿蜒成暗红的溪流,原本秀丽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,睫毛上还挂着未落的水珠。
“不……不会的……”李旺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。国道上的车辆纷纷急刹,刺耳的刹车声此起彼伏,车主脸色煞白地冲下车,嘴唇哆嗦着辩解:“我踩刹车了!她突然冲出来……”围观的路人越聚越多,有人举着手机慌忙拨打120,有人摇头叹息,还有几个妇人红着眼眶嘀咕:“这姑娘看着就苦命,怎么遭了这样的罪……”
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时,玉兰身下的血迹己经在雨水冲刷下晕染开来。医护人员用担架抬起她时,李旺才发现她右脚的鞋子不知何时跑丢了,露出的脚底满是伤口,混着泥浆与血水。他木然地跟在车后,看着玉兰被推进急诊室,玻璃门在眼前缓缓合拢,隔绝了最后一丝温度。
消息很快传开。玉兰的姐姐赶到医院时,哭得几乎站不稳,捶打着墙壁哽咽:“我早该接她回家的……早该……”而得到消息的婆婆瘫坐在地上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:“是我害了她……是我……”
在重症监护室的五天里,仪器的滴答声成了最残酷的伴奏。当医生第三次递出病危通知书时,李旺的手指己经在纸张上攥出褶皱。最后一次见到玉兰时,她的脸上插满管子,皮肤青灰得像尊石膏像。姐姐伏在床边泣不成声,轻声诉说着童年往事,忽然,玉兰干涸的眼角滑出两滴清泪,顺着凹陷的脸颊坠入枕间,随后,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。
葬礼那日,天空依然阴沉。玉兰的棺木缓缓落入墓穴,亲人们的哭声与纸钱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。围观的人红着眼圈,抹着眼泪散去。人群中传来阵阵叹息,一位老者哽咽着说:“为三段婚姻耗尽心血,好不容易盼来第西次,却连句知心话都没捞着,就这么去了……”另一个妇人抹着眼泪附和:“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,临了连句软话都得不到,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啊!”
细雨悄然落下,沾湿了众人的衣襟,也模糊了墓碑上的字迹,仿佛苍天也在为这个耗尽一生温柔,却被命运反复磋磨的女子垂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