蒸腾的白雾裹着酸菜香漫过门槛，何书桓的皮鞋尖卡在青砖缝里，呢子大衣肩头的雪粒被屋内热气熏成水珠。他突然抓住如萍的手腕，指尖冰得她一颤：“如萍！你当真要在这腌臜灶台间耗尽韶华？跟我走…我们乘船南下，在日月潭畔赁个小院，我写文章你烹茶…”气泡音震得苏小小捂上了耳朵，“没有你的日子，我的灵魂就像缺了页的诗集！”
如萍的杏眼霎时蒙上水雾，木勺“当啷”跌落在地：“书桓…你可知这些夜我是如何熬过来的？”她抬手抚上他冻红的脸颊，“每当你念起'在天愿作比翼鸟'，我便把相思揉进面团里…可这粘豆包蒸了三笼又三笼，等到的只有冷透的誓言！”
陆太太的翡翠护甲“咔”地掐碎粘豆包，蜜色豆沙糊了满桌：“何先生这梦做得倒美！”她拽过女儿的手腕，镶东珠的镯子撞在桌沿叮当作响，“昨儿裁缝送来的貂绒大氅够买十张头等舱船票，你舍得让她裹着粗布衫吹江风？”
苏小小抡着铁勺敲响锅沿，锅包肉的脆壳震得瓷盘嗡嗡响：“哎妈呀，这苦情戏码比我姥渍酸菜的石头还沉！”她夹起块肉片晃了晃，琥珀色糖丝拉出三尺长，“何先生要不吃点？光天化日的挑唆姑娘和你私奔？饿昏头了吧你！”
何书桓的喉结剧烈滚动，“我给你的虽不及陆府珍宝，却盛着我滚烫的心！”
如萍的指尖悬在戒指上方颤抖，“可如今我学会用五常大米熬粥，用棒骨吊汤，才懂得…才懂得誓言不如掌心的温度实在！”
何书桓趁机拽住如萍的围裙带子：“莫管这些俗事！今夜子时码头第三盏路灯下…”他话音未落，苏小小抡起笊篱扣在他头上，粉条挂满呢子大衣像披了身银丝甲。
“瞅您这私奔时辰选的！”她叉腰大笑，“子时运泔水的板车都过三趟了，您当演《夜奔》呢？”蒸笼盖“咣”地掀开，白雾糊了何书桓满脸，“趁热吃两个粘豆包，黄泉路上…啊不是，南下路上好扛饿！”
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铁锅底，油锅里金黄的锅包肉片，酸甜味混着葱姜香首往人鼻孔里钻。何书桓的呢子大衣下摆还沾着辣白菜的红油，活像戏台子上被泼了狗血的丑角。他突然抓住如萍的手按在自己心口，气泡音震得苏小小脑瓜子嗡嗡响：“萍！你摸摸这颗心——它每跳动一下都在唤你的名字！”
“呕……”苏小小背过身捂住了嘴，小声嘀咕，“俺不中了，真有人能把这词说出口，脚趾头都要扣出地下室了。”
如萍的杏眼瞬间盈满泪水，指尖沾着的糯米粉在他白衬衫上印出朵残梅：“书桓…那日雪夜你为我暖手，说要把霞飞路的梧桐叶都写成情诗…”她转头看向别处，蒸笼里烫手的粘豆包，蒸汽凝结的水滴顺着缝滴在案板上，“可如今我守着这灶台才明白，甜言蜜语暖不了三更天的冻梨！”
陆太太的翡翠护甲“咔”地掐紧茶碗盖：“何先生这唱念做打的本事，不去天桥摆摊真是屈才！”她拽过如萍的手腕，镶东珠的镯子撞在面案上叮当作响，“上月你打翻的珐琅茶杯值他半年润笔费，这穷酸书生连件像样西服都置办不起！”
苏小小抡起铁勺敲响锅沿，震得房梁上挂的干辣椒簌簌首响：“差不多得了哈，酸的牙不得劲。何先生要不尝尝新炸的茄盒？外酥里嫩——鲜嫩多汁的肉馅，酥脆的面衣。”她夹起个裹满酱汁的茄盒晃了晃，“比您那空心话瓷实多了！”
何书桓的喉结滚了滚，突然拿过被苏小小放在柜台的锦盒，单膝跪地，劣质水钻在蒸汽里闪着虚光：“萍！我愿做你永世的囚徒！这枚银戒虽小……”
穿羊皮袄的猎户啃着酱骨头插话：“大兄弟，咱山里汉子求亲都晓得扛头野猪来，你这破铁圈圈糊弄谁呢？”满屋细碎低语声中，如萍抓起账本拍在案板上：“李太太用狐裘换三十桌席面，王掌柜拿怀表抵两顿大餐——”她指尖划过墨迹未干的字迹，“哪个不比风花雪月金贵？你说养我？又能养到几时呢。”
何书桓刚张开嘴，一边坐着的戴圆框眼镜的女学生抖开报纸：“《申报》最新社论——某文人诱拐富家女未遂，反被巡捕房当街扒了假洋装！自力更生的快乐我舍不得，我不会和你南下的，你走吧。”
店门外突然响起刺耳的汽车喇叭，陆府司机腰间的枪套在雪地里泛着冷光。何书桓踉跄着倒退，皮鞋跟碾碎满地松子壳，船票从指缝滑落被寒风吹出门外，正巧被车轮碾进雪泥里。如萍解下围裙摔在面案上，糯米粉扬起白雾：“书桓，我如今宁要滚烫的烟火气——”她掀开砂锅盖，棒骨汤的醇香扑面而来，“这汤是我亲手吊足六个时辰的，而这六个时辰比等个不露面的情郎要满足！”
陆太太突然抓起个粘豆包塞进何书桓手里，蜜汁糊了他满掌心：“带回去当盘缠！三等舱的伙食怕是喂不饱何大才子！”貂绒大氅扫过门帘时，她扭头冲苏小小挑眉，“明儿送五十个粘豆包到陆府，要包双倍豆沙的！”
“好嘞，”苏小小笑着看向陆太太，蒸笼腾起的白雾糊了半间屋子，苏小小看着如萍将银戒掷回何书桓怀中。金属磕在青砖地上发出脆响时，她往面案上摔了团发好的老面：“来，教你做戗面馒头——这玩意越揉越劲道，跟治恋爱脑一个理儿！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