玻璃门“咣当”合上时还在簌簌震颤。宋雅芳的高跟鞋踩在结冰的青石板上，裘皮手袋的金属搭扣撞在玻璃门上，溅起一串脆响。
“周明轩，你当我是你代理的民事案件？”她猛地转身，公文包甩在雪堆里，溅起的冰碴扑了男人一身，“买铺面？对外出租？再意外相见？！法学院教你的就是这些过时的浪漫把戏？”
周明轩的金丝眼镜蒙着白雾，冻红的指尖攥着皱巴巴的地契：“三年前你在外白渡桥说的话——‘要是能在黄浦江边开间自己的歌厅，谁稀罕百乐门的镶金鸟笼’——我找遍全上海的铺面才定下雅芳阁！”
“所以你就瞒着我当幕后金主？”宋雅芳从手袋抽出镀金烟盒，防风打火机的蓝焰照亮她冷笑的唇角，“林婉如的建材公司、汇丰银行的担保函、装修队的工头见我就喊老板娘……周大律师，您这出《情圣辩护录》演得比梅兰芳还精彩！”
苏小小蹲在二楼窗台啃冻豆包：“姓周的！你裤兜里那戒指盒再捂下去，铂金都能捂成铁疙瘩了！”
周明轩的手僵在大衣口袋，天鹅绒盒子沾满雪水：“我只是想给你惊喜……”
“惊你奶奶个腿儿！”宋雅芳突然抄起路边的雪砸过去，冰坨在男人肩头炸开碎渣，“当年在圣约翰蹭课，我说过最恨男人拿钱砸人——您倒好，首接砸栋楼！怎么不把《妇女权益保障法》裱成牌匾挂门口？”
苏小小“哐”地推开窗：“某些爷们总觉着女人脑仁就瓜子大，塞点玫瑰花巧克力就能格式化！宋妹子，你知道这瘪犊子最大的错是啥不？”
“请苏老板赐教。”宋雅芳点燃薄荷烟，青雾混着白汽呵出。
“他当你是慈善项目！”苏小小托着腮，“暗戳戳搞这些‘我为你好’的戏码，跟旧社会老爷赏姨太太金镯子有啥区别？真稀罕一个人，得把她当合伙干仗的弟兄——”她突然指向马路对面霓虹闪烁的雅芳阁，“那破歌厅你要真稀罕，该拎着二锅头找他碰杯：‘周明轩，跟老娘合伙盘下这铺面，赔了睡桥洞赚了对半分！’”
周明轩的表情惊慌失措：“不是的，我只是想让你活得轻松些……”
“我宋雅芳十六岁在码头扛麻袋，二十岁在百乐门和黑帮拼酒签合同！”她突然从手袋甩出沓文件，纸页在风雪中翻飞如白蝶，“这是雅芳阁的消防验收报告、这是乐队签约书、这是下个月开幕式的请柬——周大律师，您猜猜这些是谁熬夜跑下来的？”
男人弯腰捡起请柬，烫金封面上“宋雅芳”三个字刺得他眼眶发酸。
“地契我接了——按市价分三年还清。”她抓过钢笔在合同空白处签字，笔尖划破纸面，“利息按汇丰银行的商业贷款算，明天就让会计送借据到你事务所。”
铂金戒指盒被碾进冰碴深处，周明轩忽然笑出声：“当年你说要当上海滩最硬气的老板娘……是我蠢，忘了你早就是。”
苏小小走下台阶把凉透的鸡架塞给呆立的如萍和依萍：“瞅见没？话本子里这会儿该抱头痛哭破镜重圆了？”她抬头对外面抬抬下巴，“现实是——清醒的女人连借条都能写成战书！”如萍叹气，如萍反思。
后巷传来收垃圾车的铃铛声响起，周明轩将撕碎的地契塞进垃圾桶，忽然冲渐行渐远的身影喊：“宋老板！开业那天能讨杯免费咖啡吗？”
风雪裹来带笑的回应：“自带搪瓷缸——本店不伺候英式骨瓷！”
雅芳阁的霓虹招牌在雪夜通电，鎏金大字映亮半条街。苏小小眯眼念出声：“宋记歌舞百货公司……嘿，这把杂货铺和歌厅揉一块了！”
依萍忽然指着对面惊呼——百乐门的霓虹灯下，三个穿着华丽旗袍的姑娘正捧着《新女性》杂志，对着雅芳阁指指点点。最矮的那个突然摘下绒线帽，短发在风雪中炸成蒲公英，“百乐门的人不会要跳槽吧？”
“苏姐，明天能多做二十份凉拌鸡架吗？”如萍眼底跳着火光，“我同学说……要带学报记者来采访‘新女性’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