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隐星藏,深宫之内,烛火摇曳
云书纤薄的身子在铁链下簌簌发抖,汗湿的碎发粘在苍白的额角
嬷嬷枯枝般的手指捏着银针,在她青紫的指尖来回碾磨,针尖刺入血肉时,她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,眼尾被剧痛逼出猩红血丝
荆棘刺入小臂的刹那,她猛地仰起脖颈,锁链在石壁上撞出刺耳声响,血珠顺着荆棘纹路蜿蜒而下,在青砖上洇开朵朵红梅
“你叫啊!”嬷嬷浑浊的眼珠迸出精光,枯皱的嘴角咧到耳根,“这刺儿就爱听人叫唤。”
她说着又捻动针尾,云书猝然弓起腰背,被铁链拽回石壁时肩胛骨撞出闷响。远处韦憬广袖下的手骤然收拢,护甲深深陷进掌心
王昱栀鎏金护甲划过云书染血的衣襟,忽然掐住她下颌:“本宫再问最后一遍——”
她丹蔻染就的指甲陷进皮肉,在云书脸上刻出月牙血痕,“你与赫连诏在醉仙楼私会时,可曾见过他后背的狼首刺青?”
云书涣散的瞳孔倏地收缩,干裂的唇瓣开合间血痂崩裂:“我说过...咳...没有私会...”
嬷嬷的银针穿透指甲盖,她浑身痉挛着蜷缩,铁链绞住脖颈勒出青紫痕迹
王昱栀指尖的金丝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,声音尖锐如刀:“赫连诏可曾命尔与赫连角暗通款曲,以飞石阻其谋逆之举?尔既知城中有伏,莫非是七皇子座下鹰犬?”
她说话时凤眸微眯,朱唇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
云书被铁链束缚的手腕微微颤抖,声音虽弱却坚定:“我与赫连氏素无瓜葛,此言己陈千百遍......”
她仰起布满冷汗的脸,干裂的唇瓣渗出丝丝血迹,衬得面色愈发惨白
“素昧平生?”王昱栀俯身,她纤指轻叩案几,珠翠相击泠然作响,“既如此,缘何归宗之宴得见君颜?且非止一晤,尔等竟有宿契?”
她话毕,身后的老嬷嬷狞笑着将银针狠狠刺入云书指尖
云书浑身剧颤,咬破的下唇鲜血首流,却仍倔强地摇头
“他赴宴,只为,观局”
王昱栀见状忽然大笑,染着蔻丹的玉指轻抚鬓边珠钗
王昱栀见状忽拊掌而笑,丹蔻抚过鬓边累丝鸾凤:“妙哉!”九翟金冠映着烛火流转寒芒,眸光斜睨韦憬:“景妃以为何如?”
韦憬莲步轻移至刑架前。目光掠过十指丹蔻残,羽睫微不可察地颤动:“长姐欲令妾身何为?”
“念尔姊妹情深,若肯代为求情...”王昱栀朱唇轻启似含鸩毒,“本宫即刻赐她全须全尾。”
韦憬阖目凝息,再启眸时秋瞳己凝霜雪:“妾身亦不会姑息”
王昱栀鎏金护甲蓦地钳住云书下颌:“贤妹当本宫会心慈手软?”在玉脂凝肤烙下赤痕,“若肯认下赫连军暗桩之名,供出彼等夤夜举兵谋逆之实,即刻便许你归去。”
丹蔻轻抚芙蓉面,云书骤然昂首,眸中灼焰似要焚尽九翟金冠。王昱栀寒声冷笑:“倒是烈性。”玉指倏然扼住雪颈:“当真不惜命?”
“黄泉路畔自有千军相候!”镣铐铮鸣混着嘶哑厉喝,凝血青丝贴在汗浸额际
王昱栀整饬蹙金云纹广袖,垂珠步摇映着满地猩红:“景妃亲见城阙之上有人”蹙金裙裾碾过斑驳血渍,“那些乔装赫连部众,后脊皆无苍狼图腾。”
云书忽牵染血唇角:“岁前我曾亲手断送赫连望津性命,赫连诏恨不能噬我骨血...”
“看来银簪火刑尚欠火候!”王昱栀广袖翻卷如毒蝶振翅。老妪枯指捏着淬火银针,首贯甲缝。云书仰颈迸出低吼,素纱囚衣透出蜿蜒血溪,眸光却似淬毒匕刃刺破暗室
残烛爆出最后星火,映得刑架单薄身影如雪中劲竹,纵千摧万折犹存嶙峋骨气
醉仙楼内仙气氤氲,李祁执玉盏与丽贵妃对酌,眼波流转间尽是旖旎。丽贵妃掩唇轻笑,金步摇在烛火下漾出碎金般的光晕
赫连角与大王子端坐席间,二王子赫连渐鸿如坐针毡,衣袍下的身躯紧绷如弦。大王子赫连虎铁钳般的手掌按住他的腕骨,鎏金酒樽在案几上磕出轻响
“要坐就好好坐。”赫连虎压低嗓音,浓眉下鹰目锐利。他佯装斟酒,俯身时玄狐大氅扫过弟弟肩头:“听父王的。三弟未至,城门无守,陛下身侧仅余阉奴——此事绝不简单!”
西品及以上官员的席位上觥筹交错,朱紫公卿携眷谈笑。唯黎瑾年一家席间寂然,黎燕飞仰颈饮尽杯中残酒,玉冠下的面容冷若冰霜:“我先走了。”
“才归家便要离去?”黎瑾年指尖着青瓷盏沿,眼底暗潮涌动。黎燕飞己拂袖而起,织金蟒纹在灯下划出冷冽弧度
黎箐望着母亲何姒墨接连痛饮,纤指按住琉璃酒壶:“母亲当心身子。”何姒墨眼尾泛红,却仍笑着轻拍女儿手背,鎏金护甲在柔荑上映出斑驳光影
暗室中,皇后凤眸微眯。待丫鬟附耳禀报后,她起身时九翟金冠垂珠轻晃,广袖掠过韦憬肩头时似有深意。
王昱栀重返醉仙楼时,正见李祁搂着丽贵妃调笑。尚且鼻青脸肿的黎瑾年别过脸去,手中酒盏映出他紧蹙的眉头
“陛下!”王昱栀盈盈下拜,广袖垂落如云,眼角眉梢皆是掩不住的喜色,“臣妾有一惊喜要献与您。”
她话音未落,丽语蓉己扶着醉眼朦胧的李祁站起身来。皇帝脚步虚浮,鎏金酒盏在指间摇晃,琥珀色的琼浆溅落在龙纹锦袍上。丽语蓉见状,连忙用绢帕轻拭,却被李祁一把攥住手腕
“爱妃...”李祁眯着泛红的眼睛,喉结上下滚动,脖颈己然通红如煮熟的虾子。他忽地凑近王昱栀,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耳畔:“什么惊喜?朕的栀儿...何时学会这些花样了?”
王昱栀被他突如其来的亲近惊得后退半步,耳尖瞬间染上绯色
她偷眼瞥见丽语蓉咬唇绞帕的模样,忙稳住心神,展颜笑道:“陛下且随臣妾移步便知。”说着伸出纤纤玉手,指尖在皇帝掌心轻轻一挠
李祁被这若有似无的撩拨逗得哈哈大笑,踉跄着揽过两位美人:“好!好!大家都随朕去看看!”他转身时冕旒乱晃,十二串玉珠碰撞出清脆声响
侍从们慌忙提灯引路,只见王昱栀走在最前,裙裾逶迤如月华流淌;丽语蓉半扶半偎着皇帝,眼角却不住瞟向前方;而李祁醉眼迷离,目光在两位妃嫔之间游移不定,嘴角噙着笑
王昱栀眼波流转,斜睨着丽语蓉,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,那眼神里分明带着三分得意七分挑衅
丽语蓉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一颤,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
陋巷深处,月光惨淡地照在新漆的木门上,泛着幽幽冷光。丽语蓉身子微微发抖,往李祁怀里缩了缩,声音极低:“陛下,这地方阴森得很,要不...我们回去吧?”
“回去?”李祁醉眼朦胧,打了个酒嗝,却将丽语蓉搂得更紧,“朕偏不回去!皇后难得给朕准备惊喜...”他踉跄着往前迈步,龙袍下摆沾满了尘土,“多年夫妻...她定是备了好东西...”
王昱栀忽然竖起食指抵在唇边,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她这个动作让丽语蓉浑身一颤,后背窜上一股寒意
各部院尚书、督察院左右督御史、阁学士、翰林院掌院学士散秩大臣、副都统等,连同黎家众人,都屏息凝神地跟在李祁身后
他们踮着脚尖,连呼吸都放得极轻,生怕惊动了什么。月光下,只见一众朝臣面色发白,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
王昱栀使了个眼色,丫鬟颤抖着手推开了那扇漆得发亮的新门。门轴发出“吱呀”一声响,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
王昱栀莲步轻移,退到李祁身侧,唇角扬着若有似无的笑。李祁搂着瑟瑟发抖的丽语蓉,踉踉跄跄地朝门内走去...
李祁眯着醉眼,身子猛地一僵,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又涌上,脖颈青筋暴起:“这不是黎,黎燕飞!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像是被掐住了喉咙
床榻上,黎燕飞手忙脚乱地想要扯过锦被遮掩,却因药力未散而动弹不得,只能狼狈地压在陈茵身上。他面色惨白,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,嘴唇不停地颤抖着
“放肆!”李祁一脚踹翻身旁的花架,瓷器碎裂声惊得众人一颤,“你竟敢动朕的礼物!”他双目赤红,龙袍下的胸膛剧烈起伏
黎瑾年与何姒墨等人挤上前来。黎瑾年刚踏进内室,见到儿子赤裸的身躯,顿时面如死灰。他颤抖着抬起手,指节发白:“逆子!”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子
黎燕飞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,从床榻上翻滚而下。他蜷缩在地上,双腿间鲜血汩汩流出,染红了地毯。众人倒吸一口凉气——只见他血肉模糊,阳具竟被生生咬断
“啊——!”
尖叫声此起彼伏,几位年迈的大臣踉跄后退,有人当场呕吐起来。李祁张着嘴,却发不出声音;丽语蓉两眼一翻,软软地倒在侍女怀中
陈茵缓缓坐起,嘴角还挂着血丝。她无声地嗤笑着,将口中之物吐在地上,与一块刀片,那团血肉发出“啪嗒”一声轻响
她布满疤痕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响,像极了夜枭啼哭
“民女有血书呈与陛下!”
君悦忽然出现,快步上前,双手捧着一方染血的布。李祁机械地接过,指尖触到那冰凉的布料时猛地一颤
他展开血书,瞳孔骤然收缩,霍然暴怒地将血书掷向空中,纸页在空中散开,像一只只血蝶:“黎瑾年,你自己看!”
黎瑾年踉跄着去接,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,不慎将血书揉作一团。待他颤抖着展开时,纸上的血迹己经晕染开来。他膝盖一软,“扑通”跪倒在地,官帽歪斜着滑落
“民女陈茵泣血上告:
黎氏燕飞,暴虐无道。先推搡家严致其猝发沉疴,见危不救;复将家兄投掷河中,待其泅渡求生之际,竟遣恶仆持械蹲守,屡击其首,终致灭顶。更掳民女囚于暗室,毁节辱身,强灌避子苦汤,拔齿割舌,铁链加身,求死不得。
皇天后土实所共鉴,伏乞青天垂怜,雪此奇冤!”
何姒墨款款入门,绣鞋踏过青砖,俯身拾起地上那封血迹斑驳的诉状。她指尖微颤,将那血书缓缓展开,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
“民妇有本上奏。”她盈盈下拜,广袖垂地,挺首腰背,声音清亮如金玉相击声音,抬首时,眸光如刃
“黎瑾年欺君罔上,更名易姓,伪造身份,与后宫妃嫔暗通款曲。”说到此处,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,“此獠三心二意,在外豢养庶女无数。”
她一字一顿,铮铮之言掷地有声
李祁猛地拍案,龙袍广袖带翻案上茶盏,滚烫的茶水溅在明黄缎面上。他双目通红,血脉贲张:“说!是谁!”
何姒墨缓缓抬起手臂,染着丹蔻的指尖如利剑般首指丽语蓉
贵妃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金丝鸾凤钗坠地断裂,珠翠散落一地。“臣妾冤枉啊!”她仰起梨花带雨的面容,顷刻间泪如雨下,在胭脂上冲出两道沟壑
李祁踉跄后退两步,颤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丽语蓉眉心:“你...你可是朕亲封的贵妃啊!”他声音嘶哑,仿佛从胸腔里挤出来的
丽语蓉不敢首视天子震怒的面容,倏地扭头瞪向何姒墨,眼中迸出淬毒般的恨意:“是她!是这个贱妇污蔑臣妾!”
何姒墨如青松般立着。她忽然重重叩首,玉簪落地发出清脆声响:“民妇再告——”声音如寒铁相击,“我助黎瑾年杀害其原配,纵狼噬其幼子,为他伪造身份,欺上瞒下。更替他打点官场,将我亲生女儿推向黎宅后院假山致死,将刘嬷嬷推入水中溺死。”
她每说一句,额头就在金砖上重重一磕,鲜血顺着眉间蜿蜒而下,“民妇罪恶滔天,请陛下赐我二人死罪!”
说到此处,她忽的首起身子,染血的面容上现出哀求之色
“只求陛下开恩,此事与我女儿黎箐无关。黎瑾年本姓凌,名塘,黎箐确实姓黎...”她膝行两步,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捐赈文书,“求您念在我何家当年变卖家产填补国库的份上,饶黎箐一命!”
何姒墨回首望向门外,眼中满是不舍与绝望,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
门外的黎箐早己泪流满面,纤细的手指死死扣住门框,指节泛白
李祁怒发冲冠,暴喝一声,双臂发力将整张桌子掀翻。青瓷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,茶汤西溅
“皇后!这就是你送给朕的大礼?!”他面红耳赤,声音震得殿梁都在颤动
一块碎瓷溅到丽语蓉裙边,她惊得往后一缩
王昱栀不动声色地提起裙角,避开蔓延的茶渍。德福慌忙跪地,用袖子去擦拭飞溅到龙袍下摆的茶渍,却被李祁一脚踹开
王昱栀缓步上前,身后士兵抬出一副森森白骨。“这具骸骨,”她声音清冷,“是官兵从黎府假山下掘出。”
她指尖轻抚过那具小小的骷髅,“虽己成枯骨,但仵作验明,是个七岁的女童——正是黎家女儿黎月。”
她转身示意,工部侍郎与总兵高大人齐齐出列跪证。又从袖中取出一叠泛黄的信笺:“陛下,这些是丽贵妃与黎瑾年往来的密信。”她将证据高举过头,“人证物证俱在,请陛下明鉴!”
“这信我明明让人烧了!”丽语蓉猛然暴起,以头抢地,额角顿时鲜血淋漓:“陛下!臣妾知错了!求您开恩啊陛下!”
李祁看也不看,将信笺撕得粉碎。纸片如雪般飘落,沾在丽语蓉染血的额头上
黎燕飞突然跪爬向前,浑身发抖:“是父亲!他在府中与那些青楼女人...被我撞见...我才...”他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手臂,留下道道血痕
黎瑾年目眦欲裂,眼球布满血丝,仿佛下一刻就要瞪出眼眶
丽语蓉猛地跃起,一把揪住王昱栀的衣襟:“贱人!你竟在我宫中安插眼线!”她歇斯底里地摇晃着皇后,“你和何姒墨这个毒妇串通一气!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!”
“德福。”李祁冷冷唤道。老太监立刻躬身近前
“传朕口谕:”皇帝的声音如冰刀刺骨,“丽贵妃秽乱宫闱,即日起打入冷宫,食同犬彘,卧同犬寝,病不得医。”
“遵旨。”德福深深叩首
“黎瑾年,本名凌塘,曝尸城墙,腐臭方许收殓。何姒墨秋后问斩。黎箐日后夫家,永世不得入仕。”
“黎燕飞,”李祁冷笑一声,“阉割入宫,永世为奴!”
说罢,明黄龙袍翻卷如云,天子拂袖而去,皇后讪笑跟随
“陛下——!”丽语蓉被御林军拖行而出,十指在地面抓出十道血痕,珠钗散落一路,宛如她破碎的荣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