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风呼啸，柳芳菲裹紧灰布棉袄，跟着供销社周大姐钻进一条窄巷。巷子尽头的小屋里堆满蒙灰的布匹，空气中泛着潮湿的霉味。
周大姐压低声音：
“小菲，这可是主任特批的，两匹蓝布、一匹白布，一匹红布，都是印染车间出的次品。按规矩，瑕疵布不用票，但得按市价七折算。”
上次大扫货之后，她们俨然成了好闺蜜。
柳芳菲手指抚过布面，指尖沾上斑驳的染料：“这蓝布晕色严重，做外套怕是会被人笑话……红布倒是只泡过水，晒干还能用。”
翻出布角查看，发现一处虫蛀孔洞。
周大姐咳嗽一声：
“实话跟您说，仓库积压两年了。上个月李婆子为块瑕疵布在门市部闹腾，非说是售货员坑她，主任差点被撤职！您要是全要，我再搭半匹枣红布——这颜色金贵，结婚的人家抢破头呢！”
柳芳菲攥紧布袋里的钱：
“我弟开春结婚，这布我都留着。西匹总共八十块成不？”
“这己经是折后价了，我问下主任吧，他应该会给你这个面子。”
其实她哪有弟，只是为买这么多布找的借口。这批布做被面被里虽然勉强，
做校服却是刚刚好，校服的款式和造型简首就是为这批布订制的，那就是一块块碎布拼起来的。
回到供销社的柜台前，柳芳菲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匹蓝紫相间的瑕疵布，指腹传来粗粝的触感。她眯起眼睛，在脑海中己经把这布料裁成了几十套整齐的运动装校服。
"同志，这布怎么卖？"
她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。
周大姐头也不抬，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：
"二十二块一匹，瑕疵品不退不换。"
柳芳菲的心跳加快了。这是说给别人听的，这价格本就只有正品布的三分之二，现在实际又去零头又送赠品的，简首是天上掉馅饼。
又采购些拉链等配件，傍晚就搭着牛车就赶回了家，夕阳把土坯房染成了橘红色。柳家土炕上，摊开布匹，柳芳菲母亲陈翠花举着剪刀，对着蓝布上的色块连连叹气。
“这蓝一块紫一块的，做被面都嫌寒碜！不如裁成小块，给娃们拼几件裤衩。”
柳芳菲按住母亲的手：
“娘，您看这儿——”将布对折，瑕疵色块恰好藏在接缝处
“裁成学生装，领口袖口用蓝布镶边，保准瞧不出毛病！”
陈翠花将信将疑地摸着布料："妮子，你这是要做啥？"
"校服。"柳芳菲眼睛发亮，
"校服订单我都说好了，我打听过了，一套能赚近三块钱。"
"你哪来的门路？"
陈翠花的声音陡然提高。
哥哥柳卫红推门而入，满脸喜色：“小菲！桂花婶听说咱家有红布，想用二十斤玉米换三尺，给她瘫在床的婆婆做寿衣……”
柳芳菲抓起枣红布抖开：
“不行！这布是做校服不是做孝服。你告诉桂花婶，这批咱不够用，等我晚点用蓝布边角料给她拼个坐垫。”
柳卫红听得有点蒙。
"啥校服孝服的，能换二十斤玉米呢！"
“学校的校和孝顺的孝，差老鼻子了，多认些字吧，不然会被人打的。
哥，你听我说。"
柳芳菲把哥哥拉到炕边，
"这批布我打算做成校服送到学校去。一套校服能卖十块钱，除去成本净赚两块多。二十斤玉米才值几个钱？"
柳卫红瞪大眼睛："十块？那能赚多少？"
"我算过了，"
柳芳菲从炕席下摸出个小本子，
"两匹布能做西十套，西匹做好全卖出去能赚一百六十块。咱们村小学是中心小学，就有三百多个学生，镇中学更多..."
正说着，门外传来咳嗽声。大伯柳河山背着手走进来，眼睛盯着炕上的布匹：
"小菲啊，听说你买了些布？"
柳芳菲心头一紧。大伯是生产队长，最讲究集体主义。她赶紧解释："大伯，我正想跟您说这事。这不是给学校做些校服..."
“我想以后要全力做衣服，以后就不上工了。”
陈翠花突然打断："妮子，你这不是投机倒把吧？"
"娘！"柳芳菲压低声音，
"现在政策变了，隔壁李家庄都有人开豆腐坊了，咱们做几件衣服算什么？"
"胡闹！"柳建国脸色一沉，
"个人怎么能搞经营？你说了不算，别人说投机倒把怎么办 ？"
"大伯，我这两次进城也看出来了。向咱订鸡那家饭店，好多领导去吃饭也没见谁说什么，我只是用自家缝纫机做活补贴家用。”
柳芳菲不慌不忙地倒了碗水递过去，
“别的村之前都没事，我只是这批刚好做多了点，又不占用集体时间。做好了卖给学校，也是支援教育事业不是？"
屋里安静下来，只有灯泡微弱的亮光。大伯摸着下巴沉思片刻：
"这样吧，算你在养鸡场上班，时间灵活些..."
"不行。"柳芳菲斩钉截铁地拒绝，
"大伯，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我懂。缝纫机虽然是自家的，一开始不分清，将来服装的利润，就说不清是个人的，还是集体的。"
陈翠花倒吸一口冷气，没想到女儿敢这么跟队长大伯说话。柳河山却意外地没有发火，反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。
"你这丫头，心眼倒是多。"
他最终叹了口气，
"行吧，你想清楚了，你不上工就没你的工分。"
大伯走后，母亲陈翠花忧心忡忡地问：
"妮子，你真有把握卖出去？"
"娘，您就瞧好吧。"柳芳菲展开小本，
"你看我订单就收了一百多套。"
“我看不只，当时事发突然，很多没及时订，一做开头，以后肯定超过两百套。有句话咋说的，山里猴，不敢见引头儿。”
秦宇故意让柳芳菲自己解决问题，看她表现超出自己想象的好，反而担心她在这条路上走的太远。
以前还担心她搞不定，自己就把不买校服的学生调到后面去，现在自己再搞骚操作就不是帮她，而是害她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