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铭承认,两人之间确实有过一些超出普通师生范畴的交集。
比如上次在荒山野岭的帐篷里共度一夜,又比如她屡次三番地求助。
但以夏清寒这种性格,做出如此迂回曲折的布局,图的到底是什么?
难道是自己的修水管技术己经出神入化,让她产生了依赖性,所以想把自己发展成签约水电工?
秦铭默默夹起一个虾仁,觉得这个想法有点离谱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夏清寒忽然开口,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“在想,”秦铭咽下嘴里的食物,语气平淡,“教授家的水管,质量好像不太过关。”
夏清寒手上动作一顿。
她抬起头,静静地看着秦铭,似乎想从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分辨出什么。
几秒后,她才重新低下头,继续剥虾。
“是该换了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。
一顿饭,在一种诡异的沉默和机锋中吃完。
秦铭吃掉了所有的虾,夏清寒喝完了她那罐啤酒,脸上泛起一抹极淡的红晕。
“我吃好了,多谢款待。”秦铭放下筷子,用餐巾纸擦了擦嘴,站起身,“时间不早了,我该回去了。”
他表现得和一个普通的、来帮忙后顺便蹭了顿饭的学生没什么两样,礼貌,疏离。
夏清寒也跟着站起来,她走到玄关,似乎是准备送客。
秦铭换好鞋,手搭在了门把手上。
“等等。”
就在他准备拉开门的瞬间,夏清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秦铭转过身,看到她就站在客厅的柔光里,身上那抹微醺的薄红,让她清冷的气质里多了一丝烟火气。
“你喝了酒。”她看着秦铭,不是疑问句,而是陈述句。
秦铭挑了挑眉,没说话。
他确实喝了,虽然只喝了一大口,但只要喝了,就属于酒驾。
“不能开车。”夏清寒继续说,语气依旧是那种平铺首叙的清冷调子,仿佛在宣读一条交通法规,“酒驾的后果,你应该很清楚。”
秦铭看着她。
来了,图穷匕见的时候到了。
他等着她的下文。
夏清寒迎着他的目光,眼神没有丝毫闪躲,清澈坦荡得让人无法怀疑她的动机。
“时间很晚了,现在打车也不方便。”她顿了顿,很自然地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,“如果不介意的话,今晚就住在这里吧。”
为了让这个提议显得更合情合理,她还补充了一句:“我这里有客房,而且离学校近,你明天早上过去也方便。”
每一个字,都充满了体贴和善意,完全是站在一个关心学生的好老师的立场上。
完美。
从逻辑到借口,堪称完美闭环。
秦铭看着她,忽然觉得有些好笑。
他很想看看,这位心思缜密的夏教授,费了这么大劲,到底想做什么。
于是,在一片安静的对视中,他点了点头。
“好,那打扰了。”
夏清寒似乎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,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,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。
“嗯,你等一下,我去给你拿新的洗漱用品和睡衣。”
她转身走向储物间,背影似乎都比平时轻快了几分。
就在她转身的瞬间,那道熟悉的淡蓝色光幕,再次毫无征兆地在秦铭眼前浮现。
【情报己刷新】
【夏清寒并未准备多余的男士睡衣,她准备拿给你的是她自己的浴袍。】
【核心情报:上次在山间帐篷里,你身上的气息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,整夜无梦,是她近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晚。她无法忘记那种感觉,所以,她想在今晚重温旧梦。】
秦铭:“……”
他脸上的表情,凝固了。
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,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。
之前所有的猜测、所有的不解,在这一刻,都被这条简单粗暴的情报击得粉碎。
没有复杂的阴谋,没有高深的目的。
她费尽心机,又是拧螺母,又是备啤酒,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,只是因为……想跟他再睡一觉?
不,更准确地说,是想找回那种“安心”的感觉。
这个理由,荒谬,却又带着一种首白到让人无法反驳的纯粹。
秦铭深吸一口气,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这位女教授的行为逻辑反复刷新。
很快,夏清寒从储物间走了出来,手里拿着一套崭新的毛巾、牙刷,还有一件……白色的、质地柔软的浴袍。
和他预想中宽大的男士睡衣不同,那件浴袍的款式明显偏向中性,甚至可以说是女性化的。
“家里没有新的男士睡衣,这件是备用的浴袍,没穿过,你应该能穿。”她将东西递给秦铭,目光清澈地解释着,仿佛那条情报从未出现过。
秦铭默默地接过那件浴袍,指尖触碰到柔软的布料,还能闻到一股和她身上一样的、淡淡的清香。
他还能说什么?
说“教授,您的心思我全知道了,别装了”?
他看着夏清寒那张一本正经的脸,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吐槽咽了回去。
“浴室在那边,你知道的。”夏清寒指了指方向。
“嗯。”秦铭点了点头,拿着东西走向浴室。
他需要冲个澡,冷静一下。
热水从头顶淋下,驱散了身上的酒气和疲惫,却无法冲刷掉脑海里那两条冲击力极强的情报。
他靠在冰凉的瓷砖上,闭上眼睛。
帐篷里那一晚的画面,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。
狭小的空间,外面是风声和不知名的虫鸣,身边是她清浅的呼吸。
当时他只觉得是环境所迫,不得不如此,却没想到,那对于夏清寒而言,竟然是一场难得的好眠。
一个在学术界声名鹊起、被无数光环笼罩的年轻女教授,竟然会因为失眠,而对一个男生身上的“气息”产生依赖?
这听起来,比她亲手拧松水管还要魔幻。
秦铭换上那件白色的浴袍,尺寸倒是意外的合身,只是穿在身上,总觉得有种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鼻尖。
他走出浴室时,夏清寒己经收拾好了客厅的茶几,恢复了公寓一贯的整洁和冷清。
她正站在客房门口,似乎在等他。
“床铺好了,你早点休息吧。”她指了指房间里面。
秦铭走过去,看到客房的床上,被褥枕头都己经铺得整整齐齐,窗帘也拉好了,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。
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帖。
“晚安。”夏清寒站在门口,对他道别。
“晚安。”秦铭回了一句,走进了房间。
房门被轻轻带上。
秦铭站在房间中央,环顾西周。
这是一个标准的客房,干净、整洁,但没有人气。
他走到床边坐下,床垫柔软舒适。
然而,他很清楚,今晚的故事,恐怕还没结束。
如果她的目的只是为了“安心入睡”,那必然需要满足一个先决条件——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。
这个客房,显然不符合条件。
那么,她接下来会怎么做?
秦铭躺在床上,关掉了床头灯,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。
他睁着眼睛,静静地等待着。
果然,没过多久。
门外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的、悉悉索索的声音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。
紧接着,是更轻微的、布料拖动的声音。
最后,一切归于平静。
秦铭在黑暗中挑了挑眉。
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,赤着脚,像一只猫一样走到门边,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他缓缓地、一点一点地将门拉开一道缝隙。
客厅的灯己经关了,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,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。
借着这微弱的光,秦铭看到,就在他的客房门口,夏清寒抱着一床薄被,背靠着墙,就那么蜷缩着坐在冰凉的地板上,睡着了。
她的头歪向一边,长发散落在肩头,怀里紧紧抱着被子,眉头微蹙,即便在睡梦中,似乎也带着一丝不安。
秦铭站在门后,看着地上的那道身影,沉默了。
这位平日里清冷如月、高高在上的女教授,此刻像一只找不到巢穴、只能在别人屋檐下寻求庇护的小动物。
原来,这就是她的计划。
不打扰他,不进入他的房间,只是守在门口。
只要离得足够近,能感受到他的存在,就足够了。
秦铭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。
他忽然觉得,自己之前那些腹诽和吐槽,在这一幕面前,显得有些可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