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的昆阳城头飘着铁锈味的夜风,刘秀的指尖划过城墙箭垛的裂痕。三日前新军前锋的投石在砖面砸出蛛网纹,缝隙间凝结着发黑的血痂。他望着城外连绵十里的玄甲营火,忽然扯断一根弓弦——弦丝在月光下绷首如矢,指向东南方尚未合围的豁口。
"十三骑足矣。"刘秀将断弦系在岑彭腕上,"出城后每过一驿,断弦一寸。"他解下二十八宿铜钱,分与突围死士:"遇盘查便称是更始帝的纳贡使。"
邓禹突然拽住马辔:"王邑在颖水架设浮桥,用的是春陵祠堂的梁木。"刘秀瞳孔骤缩——那些柏木浸过桐油,遇火即燃,正是他亲手为宗祠挑选的防火木料。
子时的军械库里,阴丽华点燃二十八盏鱼油灯。刘秀抚摸着新制的三弓床弩,弩臂上暗刻的星宿纹路与昆阳城防图重合。他忽然扳动机关,三支凿子箭破空而出,将百步外的铁甲贯穿成"品"字。
"射程三百步,可破重甲。"岑彭试射后惊叹。刘秀却摇头:"新军象兵皮甲厚逾三寸,需用这个。"他掀开草帘,露出五十具改良踏弩——弩机加装青铜棘轮,卒伍脚蹬拉弦,竟能连发十矢。
铁匠铺连夜赶制的箭镞堆成小山,刘秀抓起一把浸入陶瓮。黑稠的液体泛着腥臭,老卒认出是疫病死者脓血:"将军要行瘟战?"
"这是马厩陈尿与铁锈熬的蚀甲水。"刘秀将箭镞分装木箱,"遇铁甲生烟,沾皮肉溃烂。"阴丽华在箭杆绑上艾绒,暗红穗头在夜风中如血浪翻涌。
卯时的旷野腾起尘烟,刘秀亲率三千役夫掘地。他改良的"三锥犁"插入硬土,犁头暗藏倒钩,翻出的沟壑深达马腹。邓禹按《孙子算经》布设陷坑:每九坑成梅花阵,坑底倒插淬毒竹刺。
"引颖水灌壕。"刘秀劈开最后一道田埂,浑浊的河水涌入沟壑。新军斥候的探马折戟沉沙,泥浆中浮起带刺的铁蒺藜——这是宛城铁官三个月来全部的库存。
岑彭突发奇想,命士卒在坑边插满绑着铜铃的草人。夜风过处,十里金铃乱响,新军彻夜鸣镝示警,箭矢尽数射入虚空。
午后的云层堆叠如山,刘秀仰望天际:"巽位生风,亥时必起东南风。"他命人赶制三百具竹鸢,骨架裹浸油葛布,腹藏硫磺与干蟾蜍——燃烧时将释放毒烟。
阴丽华在城头架起青铜浑天仪,二十八宿方位缀满磁针。当第一缕东南风掠过仪盘,磁针齐齐转向坤位。刘秀挥剑斩断缆绳,燃烧的竹鸢如流星坠入新军粮草大营。
王邑的扑火队抬来沙土,却不知刘秀在粮车暗格埋了生石灰。水泼之下,白烟暴起,新军咳血溃逃,粮仓在毒火中化为赤龙。
暮色中的昆阳城墙忽然泛起金光,刘秀命人悬挂三千面青铜镜。岑彭带骑兵举火绕城,镜面将火光折射成游龙之形。新军夜巡士卒惊呼:"城墙化龙了!"
刘秀更在护城河放置牛皮囊,内藏机簧木人。河水冲击木臂,整夜传来金戈交鸣之声。王邑的幕僚望着城头飘忽的旌旗,在帛书上颤抖记录:"汉军夜渡援兵十万..."
亥时的颖水漂来百艘粮船,新军查验皆是粟米。王邑不知这是刘秀的"沉浮之计"——船底暗舱装满砂石,遇险即沉。真正的粮队正在地下潜行:刘秀打通前汉废弃的漕渠,用羊皮筏运粮,筏底贴磁石避过新军铁戟。
当新军劫得首艘粮船庆功时,船板突然崩裂,粟米中混入的蒺藜籽随水流扩散。三日后,新军战马尽数跛足,王邑方知中计。
决战前夜,刘秀登临观星台。二十八具青铜甲胄在城头列阵,胸口的星宿纹路与天际辉映。当紫微垣最暗的辅星突然增亮,他挥剑斩断祭坛绳索——八百面战鼓自地底升起,鼓皮绷着疫毙的犀牛革,声震百里。
岑彭忽然指着东南天际:"流星贯日!"刘秀笑而不语,那是他三日前派出的死士,正在新军大营点燃最后的火鸢。白水河突然改道冲刷战场,露出前汉石碑上的谶文:"昆阳血,汉业兴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