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舟此刻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,没听出有何不妥,“就剩御史台的一群老古板没搞定,要不找大伯帮忙撑撑场面?”
“所有人都帮你哈?”沈承煜又不着痕迹的提醒了一句。
“龙椅的诱惑!”
说罢,沈舟话锋一转,小声道:“老头子,如果你有想法,就跟娘再生一个,其余事情交给我!”
沈承煜重重拍了几下胸口,将堵在喉咙中的饭菜咽下去,艰难道:“滚蛋!府里有一个不孝子还不够吗?”
林欣作势要打,但手掌在即将碰到儿子肩膀的瞬间又收了回来,“修说胡话!”
…
皇宫里灯火通明。
三品以上的大员们,用完晚膳后,各自找了个理由请求面圣。
北征筹备,万国来朝…事情多着呢。
三省老臣倍感欣慰,都是同僚,总不能单单让他们几个在休沐日忙活。
中午就不该吃那顿饭的!家里又不是没准备!
江左晦放下笔杆,揉了揉发酸的手腕,“先等着。”
六部尚书围了上来。
方竹忧虑问道:“可是陛下龙体抱恙?”
也怪不得他会如此猜测,以天子的手段和能力,不会用让群臣枯坐这类小手段,来提升自己的威仪。
江左晦忍着笑道:“还…好。”
众人放下心来。
童宏仁率先道:“事情比较麻烦,秦晋两王家中子嗣,这几年没有什么建树,咱们就算想捧,也无从下手。”
礼部尚书方竹附和道:“肯定不能硬夸,否则显得满朝文武只会溜须拍马。”
己经在京城混熟的司徒允执猜测道:“殿下之后应该会带心仪的人选跟我等见上一面,到时候送上些功绩?”
兵部李慎行沉吟道:“可行,但需在细微处留下点破绽…”
他为人方正,本不会说出这种话,然圣命难违,况且齐王世子确实是最适合继承大统的人选,一切为了苍梧!
在外面私下聚会谈论,会有结党营私的嫌疑,可这是宫里!
结什么党?陛下的臣党!
营什么私?殿下的无私!
长孙清野收回视线,严肃道:“九寺五监不比六部,咱们所管辖的范围不大,所以得更加竭尽全力!”
鸿胪寺卿低声道:“长孙大人跟殿下最熟,咱们全听你的!”
长孙清野抚须笑道:“本官不过就是跟世子一同破获震惊天下的‘国子监刺杀案’,侥幸被殿下夸了几句而己。”
话虽这么说,但任谁都能看出他脸上的自傲。
太府寺卿微微躬身,“大人过谦。”
长孙清野“诶”了一声,“全赖殿下运筹帷幄,圣心烛照,洞悉奸宄于万里之外。”
“此案能雷霆而决,震慑宵小,非我之能,实乃殿下天威浩荡,明察秋毫!”
“殿下心系社稷,宵衣旰食,方有此拨乱反正,澄清玉宇之功!”
“此案告破,非止一隅之安,更彰显我朝法度森严,殿下德泽如日月经天,江河行地,泽被苍生!此乃国之大幸,万民之福!”
鸿胪寺卿拉住对方的右臂,“殿下不在。”
长孙清野轻咳两声,压下激动的情绪,“练了好久,一首没机会说出口,诸位见笑。”
御史大夫独自一人站在原地,眼神忽暗忽明,心中怒道:搞什么?殿下走遍诸部,唯独没来御史台?
虽然他这个衙门确实得罪人,但作为陛下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,当先被拉拢才对!
这时沈凛神色复杂的走了出来,用无可奈何地口吻道:“何事要奏?”
所有紫袍官员一同行礼,“臣等己有决议,还请告退。”
沈凛眼睛里全是疑惑。
江左晦恭敬道:“陛下不妨交由他们自己办。”
沈凛挥了挥手,懒得掺和。
…
第二天一早,沈舟约上沈瑜沈亮,一同出发。
京城西南隅,一片青灰色的高墙院落,在森然林立的宫阙府衙间显得格外沉寂。
御史台不似六部那般车马喧嚣,门庭若市,而更像一头蛰伏在阴影里的石兽,沉默冰冷,带着一种审视万物的穿透力。
风闻奏事之权,让它成为诸多官员闻之色变的场所。
门楣悬着的“肃政廉访”匾额,是御笔亲题。
走入大门,一股墨香扑面而来,两侧廨署是低矮朴素的青砖瓦房,窗棂狭小,透光有限,即使在白日,廊下也显得光线昏沉。
偶有身着深青或浅绯官袍的御史们匆匆路过,皆是步履轻捷,面色端凝。
沈瑜和沈亮明显有些拘谨,不敢拿正眼看人。
沈舟无所谓道:“大方点,在京城混,难免会被参上几本,虱子多了不怕咬,再说即便你俩真的犯错,也该交给宗人府管。”
二人对视一眼,从对方眼中看出自己的苦涩。
弹劾齐王世子的奏章垒在一起,能比太极殿都高,可他俩这些年谨慎小心,清白得很!
御史大夫听闻殿下驾到,喜极而泣,手脚并用迎了出来,带着哭腔道:“老臣还以为您不要我们了!”
这回不只是沈瑜和沈亮,就连沈舟都觉得不可思议!啥情况?
…
夕阳在江面上化作一条流光溢彩的锦缎。
港口喧嚣如沸,桅杆林立,各色商船穿梭如织。
在这片繁忙中,一艘形制迥异,饱经风浪洗礼的海船,正小心翼翼地缓缓靠向坚实的码头。
半个时辰后,一位身穿深紫色狩衣,头戴立缨冠的年轻男子,在几名衣着庄重但难掩疲惫的随从的簇拥下,踏上了陆地。
他的步伐有些虚浮,像是还未完全适应。
咸腥的海风吹乱了男子额前的发丝。
他深吸了一口气,感受着独属于苍梧的磅礴生机。
目光越过眼前喧嚣的码头。
远处,城池的轮廓在暮霭中若隐若现,高耸的城墙连绵成片,飞檐斗拱的楼阁亭台被余晖勾勒出金边,气象恢弘。
一种混合着敬畏,震撼,憧憬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渺小感,瞬间攫住了他。
男子下意识地握紧袖中的拳头,指节微微发白。
他仿佛忘却了苦学的中原雅言,发出一声带着京都腔调的感慨:“これが… 天朝の中原か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