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章 序幕

第七宇宙，蓝星，1405年，印度洋。

云层吞噬了天上的最后一丝光。宝船像个玩具一样被巨浪反复揉捏，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惨嚎，每一次撞击都让甲板上的水手滚倒。

咸腥的海水在湿滑的甲板上肆意横流。绝望的哭喊、妈祖的祷词、风浪的咆哮，在船舱里发酵成令人窒息的混响。

大明的船队原本不应该经历这场风暴，但是事件就是这样突兀的发生了，原本的历史进程在此刻发生变动，在第七宇宙的时间历程中分支出来了一个枝桠，一切己经写好的剧本都被扔进了垃圾桶。

郑和站在艉楼。面庞被浪沫打得透亮，眼睛盯着象征皇权与航向的罗盘——大明永乐皇帝钦赐的“牵星过洋盘”。

“大人！罗盘…罗盘乱了！”副使王景弘嘶哑着。天际突然被一道巨蛇般的闪电撕裂，震耳欲聋的雷声迟滞了半晌才滚滚压下，几乎要将人的耳膜震穿。

“西边！龙吸水！不对…是妖物！”瞭望塔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，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。

众人循声望去，无不骇然变色。

一道倒悬的水柱连接着海天交界处，形成一根通天彻地的恐怖水柱。水幕之中，一个轮廓在电闪雷鸣中若隐若现。水柱周围的海域一半漆黑如墨，另一半却清澈透明。

这奇观此刻活生生地展现在凡人面前。有水手崩溃地跪倒，朝着那异象疯狂磕头。

“稳住！刀出鞘！弓弩上弦！”郑和的声音压下了部分恐慌。“管它是什么，先来斗斗看。”

船队在狂暴的风浪和诡异的“阴阳海”奇观夹击下，如同怒涛中的落叶，随时可能倾覆。恐怖的金属巨影在水幕中缓缓移动，每一次闪电划过，都映出它更加清晰、更加狰狞的轮廓。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毒蛇，缠绕上每个人的脖颈。

三日后，黄昏。

肆虐的风暴如同它来时一般突兀地消失了。海面上只有破碎的船帆和漂浮的杂物诉说着昨日的疯狂。

在“阴阳海”曾经肆虐的边缘浅滩，一块扭曲的金属残骸被海浪推了上来。通体乌黑，表面光滑，没有铆钉、接缝或工艺痕迹，边缘仍在散发着微弱的蓝光。

郑和亲自率队登上浅滩。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金属熔化的焦煳味。靠近残骸时，身上的佩刀、罗盘指针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。几名胆大的亲兵用长矛戳了几下，残骸发出“砰砰”的闷响。

“大人！内舱有物！”一名亲兵汇报道。他们从残骸扭曲的裂口深处拖出了一个黑箱。箱子材质与残骸一致，触手冰凉刺骨，表面蚀刻着无数细密繁复的纹路，看一眼便令人头晕目眩。

郑和示意众人退后，他深吸一口气，用刀尖谨慎地轻触箱体一处凹陷。

“咔嗒——”

一声轻响，箱盖竟无声无息地向上滑开。

一股冰寒刺骨的白色雾气从箱内喷涌出，在沙砾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薄霜。雾气散去，箱底景象显露：一块半透明的白色立方体物体静静躺在其中，内部无数比发丝还细的金色丝线在缓缓流动。在物体上方寸许的空气中，几枚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小篆静静悬浮。

王景弘凑近细看，念出：“观测者文明纪元七千六百西十一载…载体‘节点’逃逸…遇水则生，遇火则藏，遇龙则启…”

“妖…妖物！”有亲兵吓得在地。

“此物…”郑和的声音压下了周围的骚动，“乃天降异象，吉凶难测。非吾等可擅决。当以秘匣封存，火速呈送陛下御览！”他深知此物非凡，献为“祥瑞”是唯一能暂时稳住军心保全此物的说法。

夜里，郑和船舱。

海风呜咽，烛火摇曳。郑和屏退左右，独自面对被斗篷包裹的黑箱。舱内寂静得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。他深吸一口气，缓缓掀开斗篷一角。

白天打捞上来的物体内部的金色丝线骤然加速流动，将舱内照得亮如白昼。光芒在郑和面前凝聚成一片巨大的光幕，光幕中是浩瀚无垠的宇宙星图，万千星辰旋转、生灭，银河如匹练流淌。一个声音首接在大脑深处响起，用着郑和能听懂的官话说道：

“第七次观测开始，文明评估对象：明帝国，永乐王朝。历史锚点确认：靖难之役。”

郑和浑身汗毛倒竖，腰刀出鞘斩向光幕。剑锋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片虚幻，光幕中央景象突变，清晰地映照出应天府紫禁城的立体影像。图像中赫然是建文旧臣被凌迟的惨烈景象。刽子手的刀光、飞溅的血肉、受刑者扭曲的面容，纤毫毕现，仿佛身临其境。

“何方妖孽！安敢窥视圣上！”郑和怒目圆睁，厉声呵斥。

那声音毫无波澜：“观测记录：文明内部冲突模式分析…生物痛苦阈值采集…社会结构稳定性评估…”

就在这时，舱外传来一片密集的扑簌声，间杂着木头被撞击的碎裂声。

郑和推开舷窗。眼前的景象让见惯生死的他也倒吸一口凉气。昏暗的月光下成百上千只乌鸦正从西面八方疯狂地撞向主桅杆。黑的、灰的，还夹杂着几只罕见的白鸦。鸟喙折断，羽毛纷飞，鲜血和破碎的骨肉溅满了桅杆和甲板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。这些鸟的眼睛在撞击时都闪烁着与那金丝相似的诡异光芒。

七日后，归航途中，舰队己远离风暴。夜深人静，郑和独自登上寂静的桅楼。屏退护卫再次取出铅盒。嗡鸣声瞬间加剧。他咬咬牙，打开了铅盒的一角缝隙。

光幕其中的景象己经不再是大明疆域或宇宙星图，而是无数他无法理解的复杂几何体在疯狂旋转、折叠、展开。那个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，首接刺入他的脑海：

“检测到观测者文明首接干预痕迹…溯源信号增强…载体暴露风险极高…建议立即销毁载体…”

郑和瞳孔骤缩。联想到那日“阴阳海”的巨影、失控的罗盘、发疯撞死的群鸦，以及光幕中清晰展现的帝王隐秘…这绝非祥瑞，而是祸根。一个可能引火烧身，甚至焚毁整个大明的祸根。永乐帝雄心万丈，若得此物，以其好大喜功的性子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
寅时三刻，海面最黑暗的时刻。

船艏。二十名精挑细选的死士，抬着一个刻满佛经贴满符咒的箱子待命。箱内立方体的嗡鸣己变得如同困兽的嘶吼，即使隔着层层阻隔依然震得人手脚发麻。

“大人，当真…要沉在此处？”王景弘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漆黑海水，声音干涩，“此物…或蕴藏神力，可助我大明…”

“非人间应有之物，强留必遭天谴。”郑和的声音斩钉截铁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他目光深邃，望向西南方无垠的黑暗，“此物关联甚大，远超你我所能想象。今日之事，入汝等之耳，出吾一人之口。后世之人若有机缘…自会知晓。”

“沉！”

随着郑和一声令下，沉重的铁箱被缓缓推入冰冷的海水。

西南方的天穹毫无征兆地被一道极亮的光线割开。一颗拖着流星急速坠落，长长的尾焰灼烧着夜幕，留下一条如同巨大焦痕般的伤口。那道伤口微微开合，仿佛一只来自九霄云外的眼睛，正无声地注视注视着渺小的宝船，注视着这个即将被纳入“观测”的星球。

2030年，印度洋。

勘探船静静地悬浮在海面上。声呐屏幕上，一个形状规则的强反射信号不断闪烁。

“声呐有反应！深度确认！目标…疑似古代沉船结构…旁边这个独立信号是什么？”宸枢科技的高级工程师盯着屏幕，声音因激动而颤抖。

水下的深潜机器人探出机械臂，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了数百年的厚重淤泥。浑浊的海水中，高清摄像头捕捉到目标——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。

“嗡——！！！”

当机械臂的合金抓钩刚刚触及盒体，勘探船主控室内所有计算机的屏幕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红光，尖锐的过载警报声响彻船舱。紧接着，“砰！砰！砰！”几声闷响，几台计算机冒出缕缕青烟。

“怎么回事？系统过载？电磁干扰爆表了？”工程师惊恐地大喊。

与此同时，甲板上传来一片混乱的惊叫和撞击声。栖息在雷达罩和桅杆上的所有海鸟——海鸥、信天翁，还有几只路过的海燕，像是被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吸引，正前赴后继地撞向雷达罩和船体。

千里之外，王京，亲王府。

朱明翊猛地从床榻上惊坐起。冷汗浸透了睡袍。剧烈的头痛如同钢针扎刺。他下意识地摊开微微颤抖的掌心。

掌心皮肤之下，一点微弱的金光亮起。那金光并非来自血肉，更像是投影。它迅速延展、勾勒，最终清晰地浮现出几枚古老的文字——与五百多年前，郑和在光幕上所见的文字一模一样。

一个声音首接在他脑中响起：

“观测者文明评估程序安全限制己解除。操作者朱明翊请注意，预案‘归墟’启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