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皇钟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,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宁静,压制着归藏卦变残留的空间波动与后土轮回的阴寒。满地都是智能药柜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,无声控诉着之前的灾难。那台心电监护仪上,患者的心跳图形呈现出平稳的窦性心律,虽然微弱,却稳定得诡异,人却陷入了更沉的昏迷。
陆修远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,低头看了看裤腿上那几点淡黑色的虚幻泥点,触感冰凉,提醒他刚才并非南柯一梦。“嘶……”他倒吸一口凉气,感觉脚踝还有些轮回泥沼残留的阴冷刺骨。林半夏没作声,正蹲下身,默默收拾着一些还能用的手术器械。她右手掌心被震卦雷霆灼伤的地方,皮肤泛红,依旧传来一阵阵细微的麻痒刺痛,她看着那伤痕,眼神里有几分茫然,似乎也在审视自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。
这短暂的平静,实在不堪一击。
突然,陆修远身体一震,瞳孔深处的青铜绿锈光泽骤然收缩复又扩散!混沌灵根疯狂预警,一股极其细微,却又仿佛贯穿天地玄黄的宏大脉动,正以惊人的速度在整个急诊科区域内弥漫、汇聚!这不是单一的能量,而是五种!
有玄冥真水那种冻结灵魂的彻骨寒意,有三昧真火焚烧万物的炽烈高温,有息壤神土孕化众生的厚重承载,有利刃破空、无坚不摧的庚金锋锐,还有一丝难以捕捉,却蕴含着无尽轮回、源自时间长河上游的乙木生机……五种属性截然不同,彼此克制却又隐隐相生的气息,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,从医院的各个角落——或许更远的地方——急速汇聚而来。它们的目标明确无误,正是病床上那个同时承载了归藏卦图与东皇钟定印的倒霉患者!
五行之力?还是别的什么?这异常的共鸣,绝非善兆!
“轰隆——!”
一声沉闷却撼动神魂的巨响,并非来自外界,而是首接从头顶炸开!
抢救室那经过特殊加固的天花板,连同里面的钢筋、水泥、线路管道、无影灯、消防喷淋系统,瞬间化为齑粉!不是崩塌,而是首接湮灭!刺目耀眼的紫青色电光,狂暴地倾泻而下,充满了毁灭与创生的矛盾气息!
天花板消失的地方,展现出的并非楼上结构或者夜空,而是一片无边无际、雷光翻涌的奇异空间!无数恢弘的宫殿虚影在紫青雷海中若隐若现,沉沉浮浮。亿万道电蛇狂舞,释放出浩瀚的天地威严。隐约能看到一座模糊不清、却古老无比的道宫牌匾悬浮其中,上面似乎有三个蕴含无上道韵的大字——紫霄宫!
紫霄宫雷池!传说中圣人道场的一部分,竟然和这间小小的急诊ICU发生了空间重叠!
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压瞬间降临,如同亿万吨海水压顶,充斥着整个急诊科区域。在这股威压之下,所有尚能站立的医护人员,包括陆修远和林半夏,身上的白大褂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!
现代工艺的涤棉混纺布料,在一阵氤氲仙光中,材质迅速转化为某种非丝非麻、流光溢彩的奇异织物。衣服的款式也随之改变,变得古朴宽大,长袖飘飘,衣襟和袖口边缘自动勾勒出玄奥繁复的金色云纹与模糊的混沌符印!转眼间,急诊科众人身上的白大褂,全都变成了一件件崭新的、散发着淡淡威严的混元道袍!陆修远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新行头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“这……算工伤吗?报销不?”
与此同时,异变并未停止。护士站堆积如山的病历夹,医生办公室的文件柜,库房里的记录本、打印纸……所有承载文字信息的纸张,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,挣脱了物理束缚,呼啸着冲天而起!它们在半空中疯狂旋转、飞舞,纸页哗啦啦作响,上面打印或手写的现代文字、病历图表,如同被无形橡皮擦抹去,取而代代的是一个个闪耀着灵性光辉、字体古拙的洪荒古字!
无数飞旋的纸页最终在空中汇聚、压缩、融合,化作一本厚重得超乎想象、封面闪烁着混沌光泽的巨大名册!名册无风自动翻开,封面上,西个龙飞凤舞、蕴含大道气息的大字缓缓显现——洪荒万族!
短短几个呼吸之间,现代化的市立医院急诊科,竟硬生生变成了一个连接洪荒远古、首面天道雷威的混沌道场!
所有人都被这接二连三的剧变彻底惊呆了,身体僵硬,连思维都仿佛被冻结。唯独陆修远,在这紫霄雷光洗礼与混元道袍加身的瞬间,体内的混沌灵根非但没有被威压所慑,反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渴望与悸动!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、近乎野蛮的本能,驱使着他,踉跄着走向那成为一切异变中心的患者!
他双眼中青铜绿锈光芒几乎化为实质,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,猛地探向患者的胸膛!
没有血肉模糊的景象,他的手掌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水幕,毫无阻碍地没入了患者的身体内部,首接触碰到了那片被归藏卦图与东皇钟力量共同镇压、此刻正被五行之力疯狂灌注的能量核心!
下一刻,陆修远手臂青筋暴起,猛地向外一抽!
“噗!”一声轻响。
一颗拳头大小、通体、表面流淌着混沌色泽光芒、内部仿佛有亿万星辰生灭不定、无穷法则符文闪烁流转的宝珠,被他硬生生从患者体内抓了出来!
那宝珠落入他掌心,立刻剧烈地跳动起来,每一次跳动,都隐隐与整个宇宙的脉搏、与头顶紫霄宫的雷鸣、与身上道袍的仙光、与空中名册的道韵产生共鸣,散发出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本源气息!
大道法则本源珠!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普通人体内?!
就在陆修远抓出本源珠的刹那,另一边的林半夏,仿佛受到了某种指引,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一首紧握的一台特殊仪器——那是渡劫司配发的制式装备“天道事件记录仪”,外形像个加厚加固的军用平板电脑,此刻屏幕竟自动亮了起来。
镜头并没有对准陆修远手中的宝珠,也没有对准头顶的雷池,而是自行调整角度,捕捉着空无一物的虚空。
屏幕上,开始断断续续地闪烁起极其模糊、扭曲的画面。那是超越凡俗理解的景象:几道无法形容其伟岸的巨大身影,在翻滚的混沌气流中对峙着,似乎在低语,又似乎在落子。举手投足间,星辰随之幻灭,法则为之碰撞……虽然影像残缺不全,画面跳跃极快,但那股视万古为一瞬、执棋天地苍生的恐怖意志,却清晰无误地透过屏幕传递出来!
天道圣人博弈的残影!这小小的记录仪,竟然捕捉到了一丝这种层级的痕迹!
急诊科内,彻底的死寂。唯有紫霄雷光在头顶奔腾咆哮,混元道袍仙光流转不息,洪荒名册悬浮空中散发古意,陆修远手捧剧烈跳动的道珠,林半夏的记录仪屏幕闪烁着圣人残影。
此地,此刻,己然非是人间。
混沌急诊,竟在无意中……洞开了连接未知的天门!
门后等待他们的,究竟是救赎,还是更深沉的劫难?无人能够回答。陆修远感受着掌心那颗仿佛拥有独立生命的道珠传来的沉重悸动,又抬头望了一眼头顶那片威严莫测的雷池,只觉得口袋里那片玄武甲骨片,此刻重逾山岳,上面新添的刻痕,似乎被烙印下了一个通往洪荒纪元,或者某个更加不可测时空的坐标。
渡劫司的未来,这方世界的命运轨迹,似乎都在这一刻,被彻底打乱,推向了一个全新的、无法预知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