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雨季的潮气在琴房里织出蛛网,我跪在施坦威钢琴的共鸣板前,医用镊子夹着最后一粒蛀虫幼虫。母亲留下的这架百年钢琴,音槌上的羊绒呢早己被虫蛀得千疮百孔,就像她临终时布满针眼的手背。
"德国云杉木的裂缝要用蜂蜡填。"调音师老周递来铜制烫蜡刀,他虎口的烫伤疤痕随着动作起伏——那是二十年前林氏钢厂事故的纪念。当烫蜡刀触击中央C键下方的裂缝时,木板突然发出空响,霉斑在裂缝边缘勾勒出规整的矩形轮廓。
阁楼外滚过闷雷,我借着闪电光看清裂缝中的金属反光。老周突然剧烈咳嗽,手中的松香块砸在踏板上,粉末在空气中形成呛人的雾障:"小姐,这琴要送回原厂维修……"
防潮箱的紫外线灯下,泛黄的羊皮纸卷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。母亲的字迹被经年累月的潮气晕染,孕期日记的墨迹间夹杂着深褐色的污渍——司法鉴定显示那是掺杂了乌头碱的安胎药残留。
"1999年3月15日,林美凤送的燕窝有杏仁苦味……"我念到此处,指尖突然刺痛。日记边缘的锯齿状缺口与爷爷保险柜里的药检报告严丝合缝,羊皮纸背面的五线谱用隐形墨水谱写着《安魂曲》,高音谱号处黏着半枚指纹。
地下室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。我迅速用手机拍摄日记内容,将原件塞回琴键夹层。老周的工作台上,半瓶未喝完的矿泉水正在腐蚀木纹——PH试纸显示强酸性,与林美凤梳妆台的爽肤水成分一致。
汽油味是随着暴雨前的闷热渗入琴房的。我数着走廊传来的脚步声,第七步时,阁楼的温度骤然升高。火舌从门缝钻进来的瞬间,施坦威钢琴的鎏金logo在热浪中扭曲,像极了母亲临终时心电监护仪的波形。
"小姐走这边!"陈叔踹开消防通道的门,他手中的灭火器喷出白色粉末。我抱起琴凳下的防潮箱,羊皮纸在高温下开始碳化,焦糊味中突然炸开檀香气——爷爷的沉香手串滚落在地,缠着半截未燃尽的导火索。
消防车的警笛撕破夜空时,我蜷缩在垃圾转运站的阴影里。手机播放着琴房监控录像:纵火者耳后的玫瑰纹身在热成像画面中格外刺眼,他泼汽油的动作与林珊珊的芭蕾舞姿惊人相似——都是母亲当年教过的《天鹅湖》第三幕动作。
火灾鉴定科的探照灯下,我戴着乳胶手套翻捡琴体残骸。烧焦的云杉木裂成三十六块,每块背面都用耐高温颜料写着数字。当它们按《安魂曲》的乐谱顺序排列时,组成瑞士银行保险箱的坐标参数。
"这是你母亲最后的礼物。"爷爷将翡翠胸针按在灰烬上,蝴蝶翅膀的裂痕恰好吻合数字矩阵的缺口。鉴定报告显示,灰烬中提取的助燃剂含有三氧化二砷——正是二十年前化工厂泄漏事故的核心污染物。
在消防水渍未干的地板上,我用粉笔勾画出纵火者的足迹。前掌压力点形成的图案,竟与林美凤私人诊所的堕胎记录封皮印花完全一致。
二手琴行的仓库里,老周将烧焦的击弦机浸泡在特殊溶液中。当第127根琴弦恢复张力时,暗藏的微型胶囊突然破裂,淡蓝色液体在紫外线照射下显现出财务报表——正是林美凤通过离岸公司转移资产的证据链。
"这架琴经历过三次战争。"老周用锉刀打磨着焦黑的踏板,"现在它要为新的和平而鸣。"他残缺的食指按下中央C键,烧变形的琴槌敲击出变调的《致爱丽丝》,音波频率恰好开启防潮箱的声控锁。
我将修复后的钢琴捐赠给盲童学校,安装当天,有个女孩在触摸琴键时突然落泪:"我摸到天使的翅膀了……"她手指停留的位置,正是母亲日记记载第一次胎动的日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