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雨淅淅沥沥敲打着更衣室的玻璃窗，我蜷缩在储物柜投下的阴影里，手指无意识地着舞鞋缎面的纹路。明天就是市青少年芭蕾舞团的选拔赛，更衣室里飘荡着松香与碘伏混杂的气味，像极了母亲临终时病房的味道。
"莹莹姐，你的足尖鞋好漂亮。"练习生小雨凑过来，指尖刚要触到鞋头的珍珠粉涂层，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撞开。林美凤的香水味裹着湿气卷进来，她身后跟着同父异母的妹妹林珊珊——十三岁少女穿着当季香奈儿套装，胸口别着的钻石天鹅胸针闪着冷光。
"土包子也配用Grishko？"珊珊的漆皮芭蕾鞋碾过我放在长凳上的舞裙，"这种俄罗斯杂牌，擦马桶都嫌糙。"
我低头系鞋带，看见她藏在蓬蓬裙下的右脚踝——那里有道新鲜的烫伤疤痕，形状像朵扭曲的玫瑰。上周爷爷书房失火时，我亲眼看见她端着咖啡杯从浓烟中跑出来。
深夜的舞蹈房空无一人。我把舞鞋浸在酒精里消毒，月光透过落地窗在枫木地板上织出菱形光斑。储物柜突然传来异响，黑暗中闪过玫红色裙角——是珊珊的私人舞蹈老师苏娜，她总爱用这种刺目的颜色。
足尖鞋内衬的异样触感让我僵在原地。指尖探到细密的颗粒，像母亲临终前咳出的血珠凝成的痂。摸出手机照明时，月光突然被乌云吞没，借着屏幕冷光，我看见缎面内层缝着无数玻璃碎屑，在粉色绸布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寒光。
更衣镜映出我苍白的脸。这双舞鞋是母亲临终前托人从莫斯科捎来的，鞋盒里还放着她的病历本——最后一页写着"给莹莹的十六岁礼物"，墨迹被氧化的血迹晕染成紫褐色。
"现在换鞋还来得及。"顾明哲的声音从防火门外传来。医学院的天才少年抱着急救箱，镜片后的眼睛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黑曜石。他总在深夜出现在舞蹈房，说是要研究"疼痛阈值与艺术表现力的相关性"。
我咬着皮筋扎头发："你知道俄罗斯舞鞋要泡多少瓶矿泉水才能软吗？"足尖传来的刺痛像毒蛇在噬咬，玻璃渣正随着血液循环往骨缝里钻。母亲说过，真正的舞者要把疼痛嚼碎了咽下去。
顾明哲突然抓住我的脚踝，医用剪刀划开缎面。碘伏棉球压上伤口的瞬间，我听见走廊尽头传来高跟鞋的脆响——是林美凤最爱的Christian Louboutin红底鞋声。
"别动。"他快速缠上止血绷带，"这种玻璃是实验室专用的载玻片碎片，边缘用氢氟酸处理过。"消毒灯下，他举起镊子夹着的玻璃屑，折射出诡异的彩虹光晕。
大幕拉开时，我数着观众席第三排的空座位。爷爷本该坐在那个位置，此刻却被林美凤以"突发心绞痛"为由困在私人医院。聚光灯烤着后颈的汗珠，我瞥见侧幕条晃动的玫红色裙角——苏娜正在给珊珊补妆，粉扑扬起的飞尘里飘着熟悉的玫瑰香水味。
当《天鹅湖》第三幕变奏曲响起时，足尖的绷带己经被血浸透。三十二圈挥鞭转进行到第十九圈时，眼前突然炸开母亲病房的白炽灯光影。那年我蜷缩在ICU外的长椅上，透过玻璃看见心电图机吐出长长的绿色舌头。
"二十一、二十二..."我在心里默数，汗珠顺着脊椎滑进舞裙。评委席突然传来骚动，白发苍苍的主评委玛格丽特女士站起身，她的珍珠项链在追光下晃成虚影——那是母亲当年的御用珠宝设计师作品，链扣处镶着翡翠蝴蝶。
当最后一圈旋转结束时，枫木地板上己经晕开七朵血蔷薇。玛格丽特女士颤抖的手指向我的足尖，她的法语惊呼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："上帝啊，这孩子踩着玻璃在跳舞！"
珊珊的尖笑卡在喉咙里。我当众扯下染血的绷带，玻璃碎屑混着组织液滴落在评委席的檀木桌上。顾明哲不知何时出现在后台通道，举着密封袋收集地板上的血渍——后来司法鉴定显示，血液中的玻璃成分与林氏集团旗下生物实验室的编号完全吻合。
深夜的急诊室飘着来苏水的气味。爷爷的紫檀拐杖重重敲在理石地面，他身后跟着三位西装革履的男人——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国内顶尖的医疗鉴定专家。林美凤的钻石指甲深深掐进珊珊的肩膀，少女昂贵的芭蕾舞裙上晕开深色水渍。
"姐姐对不起..."珊珊的眼泪冲花眼线，"是苏娜老师说要给舞鞋消毒..."她掀起裙摆，小腿肚上赫然是玫红色的鞭痕——与苏娜藏在更衣室的鳄鱼皮腰带纹路完全一致。
我着病号服口袋里的玻璃碎片，其中一片沾着半枚指纹。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织成牢笼，我想起三个月前的深夜，曾在林美凤梳妆台看见同款玻璃瓶——标签上印着"实验室级氢氟酸，仅限外用"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