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,望京亭的鸿雁传书
永元十二年霜降,班昭跪在章帝陵前,膝下的石砖浸着秋霜。她怀中的《西域图志》被风掀开,露出班超手绘的疏勒城防图,算筹在“玉门关”三字间划出一道裂痕——那是兄长三十年来往来西域的生命线。
“陛下可闻‘轮台诏’乎?”她对着陵前石马开口,算筹重重叩在“孝武皇帝罪己”的刻石上,“当年武帝悔征伐之失,方有宣帝屯田之治。今超兄在疏勒,‘士吏素饥,掘鼠而食’,陛下忍令白发老臣暴骨黄沙?”
身后传来銮驾声,汉和帝掀起车帘,见她鬓角霜雪与陵前白荻同色。班昭展开《班超上疏》,字迹被泪水晕开:“‘臣不敢望到酒泉郡,但愿生入玉门关’——此乃超兄血书。”算筹在地图上标出西域十三国:“今西域诸国,‘慕汉威仪’者十之七,然‘兵久则民疲’,若使任尚代超,宜先设‘屯田都尉’,每岁迁二十壮丁携家眷屯戍,十年可成金城千里。”
和帝凝视着图中用朱砂圈出的“莎车粮仓”,忽然想起班昭在《汉书·西域传》补注的“谷畜饶足,可兼华戎”。“先生言‘以文治代武功’,具体何为?”
“昔赵充国屯田湟中,‘缮乡亭、浚沟渠’,乃定羌乱。”班昭摸出赵充国《屯田奏》抄本,算筹在“寓兵于农”西字上转动,“今当于西域立社学,教《孝经》《算术》,选胡族子弟入太学——非为同化,为结‘胡汉通婚、文书相通’之果。”
2,承明殿的古今之辩
永元十三年春日,承明殿的铜柱映着晨光,尚书令李脩拍案而起:“太祖高皇帝‘非刘氏不王’,女子竟欲乱边疆大事?”班昭望着他腰间的“关内侯”印绶,算筹突然击在殿柱上,惊起梁间燕雀。
“李公可知,孝宣皇帝用冯夫人说降乌孙?”她展开《赵充国年谱》,“神爵元年,充国年七十,仍屯田湟中,此乃‘老臣未敢忘忧国’。今超兄效之,李公却言‘女子妄议’,莫非充国屯田之策,亦属‘乱祖制’?”
李脩涨红了脸:“此一时彼一时……”
“祖制非铁律!”班昭掷算筹于地,竹棍在“文帝弛山泽之禁”的奏疏间滚动,“高帝约法三章,惠帝除挟书律,景帝定笞刑——皆因时而变。今西域‘吏士厌战,思归之士十之六’,若强留超兄,恐生‘李陵之变’!”
和帝拾起算筹,见竹节刻着“知止”二字,忽然想起班昭在《外戚传》的批注:“霍氏不知退,故亡;窦氏不知止,故败。”殿外传来太学生诵读《轮台诏》的声音,他望向班昭愈发瘦削的身形,忽然想起班固曾说“小妹算筹,可抵十万大军”。
“传旨:任尚为西域都护,率屯田兵五千接代班超。”和帝将算筹还给班昭,“先生所拟《西域善后十策》,着即施行。”
班昭叩首时,算筹滚落在“立社学”条款处,她望着殿外初绽的桃花,想起兄长信中“每闻汉歌,泪湿衣襟”之语。此去玉门关,算筹丈量的不再是战场,而是让文明在黄沙中扎根的刻度——正如赵充国的屯田犁铧,班超的算筹播下的,终将是跨越山海的禾苗。
风沙漫过承明殿的飞檐,班昭抚摸着《西域图志》上兄长的批注,算筹在“莎车屯田区”画出方格——那是她为西域设计的未来:每一方田垄都是文明的界石,每一所社学都是稳定的锚点。她知道,真正的边疆战略,不是城墙与刀剑,而是让异乡成为“望得见炊烟、听得见乡音”的家园。正如算筹上的刻度,看似限制,实为万物生长的秩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