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,青琐闼的首谏风暴
阳嘉二年的洛阳城笼罩在黄雾中,宣德亭的地裂如一道狰狞的伤口,将汉家宫阙的倒影割裂成两半。顺帝望着深达丈许的地缝,手中的《阴阳灾异疏》簌簌发抖:“贤良方正,当言朕之过失。”
李固跪在裂开的土地前,算筹在掌心刻出深痕。他身后的太学生们举着“明选任、抑权戚”的帛旗,竹简相击之声如战鼓。当宦官张逵递来写满“标准答案”的绢帛时,他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泰山被毁的铁碑,指尖一用力,帛片在殿中纷飞如纸钱。
“野王君乱安帝朝,王圣之祸犹在眼前!”李固展开《东汉典章图》,朱砂圈住梁冀一门七侯的记录,“光武皇帝设‘阿附蕃王法’以抑外戚,今梁氏子弟襁褓封侯,置高祖约法于何地?”
顺帝皱眉:“梁皇后贤德,将军冀亦有辅政之功……”
“昔霍禹无功而侯,终成夷族之祸!”李固掷出《霍光传》竹简,“邓氏、阎氏之鉴不远,陛下欲使外戚代行皇权,置‘天子垂拱’于何地?”他指向地裂处,“地为阴,裂为阳亢——此乃上天警示:乳母干政、阉竖弄权、外戚僭越,三阳失序矣!”
张逵拍案而起:“腐儒安敢谤国戚!”
李固冷笑:“京兆尹赵广汉能斩丞相门客,我等却容不得‘口含天宪’的阉竖?”算筹重重击在铜柱上,惊起梁间栖鸟,“昔邓禹定河北,首重‘澄清吏治’,今陛下不治贪腐,何以告慰光武大帝?”
殿外忽起狂风,将“贤良方正”匾额吹得哐当作响。顺帝盯着李固腰间的北斗玉佩,那是司徒李郃遗物,此刻在烛火下泛着冷光。他忽然想起邓禹《奏便宜十二事》中“吏不清白,则百姓难安”之语,抬手道:“罢宋娥归第,诛张逵,李固为议郎。”
太学生们在宣德门前刻石纪事时,洛阳百姓忽见北斗天枢星光芒大盛,映得李固对策的竹简字字生辉:“三罢三立者,非为削权,为正天纲也。”
2,日南郡的七策定边
永和三年暮春,朝堂上的铜漏声比往日更沉。公卿们盯着舆图上的交趾象林,如同盯着一块烫手的炭。大将军梁冀主张征发西州兵力,声如洪钟:“蛮夷犯境,不剿不足以立威!”
李固却在此时展开《赵充国屯田图》,算筹划过日南方位:“昔邓禹屯田河内,‘足食足兵’而定天下;今若远调西州兵,恰似‘挖心补肝’——荆扬盗贼未平,兖豫民心不稳,此其一不可征也。”
“李议郎欲效赵充国故智?”太尉王龚捻须沉吟。
“非仅屯田!”李固算筹指向九真郡,“充国‘全师保胜’之策,在‘以夷制夷’。今交趾可悬赏蛮夷首级,许以汉爵;开通互市,以蜀锦换明珠;教植桑麻,使蛮人知农耕之利——此乃邓禹‘柔道取天下’之精髓。”
梁冀冷笑:“竖儒知兵乎?西州兵威,岂容小觑!”
李固首视梁冀:“将军可知‘千里馈粮,士有饥色’?西州兵征发日费斗金,未至战场己疲弱不堪,此其二不可征也。”他展开《西域屯田考》,“孝宣皇帝用赵充国策,‘耕战结合’而平羌乱;今若于五岭外设屯田都尉,十年可成南方粮仓,此乃‘强边固本’之道。”
“昔赵充国屯田湟中,破羌于耕战;今若远调西州兵,必重蹈‘挖心补肢’之覆辙!”
李固算筹标出日南方位,陈 “七不可征”:
一、荆扬盗贼未平,征发则 “东边未靖,西边复乱”;
二、兖豫子弟远戍,“去乡万里,逃亡必众”;
三、南方瘴疠,“士卒非战死者十之西五”;
西、万里行军,“未至战场,人马己疲”;
五、粮草转运,“日费斗金,国库难支”;
六、援兵继进,“如割心腹,徒增内虚”;
七、九真日南,“本可‘以夷制夷’,何必劳师远征?”
顺帝望着舆图上的算筹标记,想起邓禹晚年“宁固根本,不务远略”的遗训,点头道:“就依李卿所奏,以‘抚剿并用’之策,拜祝良为九真太守。”
次月,李固在洛阳南门送别祝良,赠其《邓禹兵法要略》:“邓元侯云‘行兵之要,必先固民’,此去宜多置义仓,少动刀兵。”祝良翻开书页,见邓禹“诛一恶,赏十善”的批注旁,新添了李固的细字:“治蛮如治丝,缓则成,急则乱。”
日南郡的战火熄灭时,太学生们正传唱新的《北斗谣》:“七策定边不用兵,算筹飞处海波平。借问屯田谁妙手,北斗喉舌李公名。”而五岭之外新立的屯田都尉府前,百姓悄悄立起邓禹与李固的并祠,香火缭绕中,算筹与令箭同列,恰似文韬武略的千年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