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残甲栖桑
永平三年春,南阳桑林飘着带铁锈味的细雨。
樊鯈蹲在断碑前,指尖着碑文“铜马”二字的残迹。身后忽然传来枯枝断裂声,他头也不回地开口:“张校尉既来,何不共赏这前朝遗刻?”
树后转出个独眼汉子,皮甲上铜马纹己模糊难辨:“樊公子好眼力,怎知我是铜马旧部?”
“你靴底沾着赤铁矿粉,”樊鯈起身抖落袍角露水,“南阳只有我庄后山的矿洞出这种红砂。”
独眼汉子瞳孔骤缩,腰间短刀出鞘半寸。樊鯈却递上一卷《尚书》:“校尉可知,这《禹贡》篇里写的‘荆州厥贡砺砥’,砺是磨刀石,砥便是赤铁——阁下铠甲上的,可是禹王贡品?”
刀锋入鞘声惊飞宿鸟,林间又走出三十余个铜马残兵,甲缝里都渗着同样的赤红。
二、铸剑为犁
子夜,庄园后山响起久违的锻铁声。
“再加三勺蚕胶!”独眼张校尉赤膊抡锤,火星溅在岩壁的赤铁矿脉上,映得洞窟如血池。樊鯈拾起块冷却的铁胚,突然将其按进混着桑叶的泥浆:“此乃春秋时欧冶子秘法,以桑汁淬火,可增刃口韧性。”
老铁匠嗅了嗅腾起的青烟:“不对,这桑叶被酒泡过?”
“是蚕沙酒。”樊鯈掀开角落的陶瓮,腐臭气扑面而来,“用病蚕尸泡酒,淬火时毒气入铁,伤口溃烂难愈——这般阴毒兵器,正配得上‘护桑防贼’的名头。”
洞外忽然传来急促鹧鸪声。众人熄火的瞬间,樊鯈将刚铸好的环首刀插入早备好的木犁模具,滚烫铁水浇下,刀身竟成了犁头花纹。
三、尚书注血
五月末,南阳郡学响起不合时宜的捣衣声。
樊鯈跪坐讲经台,面前摊开的《尚书》却浸着血渍。“诸君请看,”他指着《牧誓》篇的“牝鸡司晨”西字,“此处本当言妇人干政之祸,然则……”窗外捣衣声突然急促,他话锋一转:“然则《禹贡》有云‘桑土既蚕’,可见桑蚕本为男子之业!”满堂儒生哄笑时,三个洗衣妇快步从廊下闪过——她们木盆里藏着刚淬完火的刀柄。
课后,名儒周泽留下:“贤弟方才解经,似有未尽之意?”
樊鯈掀开砚台暗格,露出半片带铜马纹的甲片:“先生可愿注《尚书》?以血为墨,以甲为纸。”
周泽的瞳孔映着甲片上的暗红锈迹,恍如当年昆阳城头的残阳。
西、儒甲夜宴
中秋夜,樊氏庄园飘出罕见的酒香。
三十名儒生对坐吟哦,每人面前却摆着柄未开刃的剑。“此乃‘书剑’。”樊鯈击掌,部曲抬进十口雕花木箱,“剑身刻《尚书》篇章,剑格嵌《禹贡》地图——诸君佩之,文武之道尽矣!”
周泽抽剑出鞘,寒光映出剑脊上微刻的“铜马”二字。“好个‘厥贡惟金三品’!”他猛然顿悟——金三品正是铜马军当年铸造的三种钱币!
突然,庄园外火把如龙。度田使的吼声穿透夜色:“奉旨搜查私兵!”
樊鯈大笑:“诸君可愿随我月下舞剑?”三十柄剑同时出鞘,刻满经文的剑身在月光下竟显出“护桑义从”西字。
五、桑下埋金
腊月,南阳太守亲审“书剑案”。
“此乃文人雅趣!”周泽在公堂上挥舞书剑,“《礼记》云‘君子无故,玉不去身’,吾等以剑代玉,正合圣人之道!”
太守冷笑:“那剑身的铜马纹作何解?
”樊鯈捧出个陶罐:“大人明鉴,这是敝庄桑树下挖出的古钱。”罐中铜钱堆里,赫然混着前朝铜马军的“半两”钱。
“《尚书》有云‘金作赎刑’。”樊鯈抓起把钱币,“这些金,正可赎我儒门清誉。”
退堂时,周泽瞥见太守袖中滑落的赤铁矿粉——正是樊氏后山独有的红砂。
下章预告
第六章:《缣帛通途》:当五铢钱重新流通天下,樊氏那批暗藏铜马纹的“书剑”将如何化身商队符节?而樊鯈在缣帛上织就的“禹贡图”,又为何引发十三州商贾的疯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