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我不知道啊。”
子桑晴绵宁愿相信是自己听错了，满脸疑惑模样看着萧俊邪，随后收掌起身向门口走去，轻声道:“你内力空乏，必须好生修养，若是强行运功只会导致愈发严重，你如果有什么问题，等老祖宗回来了再问他吧。”
萧俊邪问道:“你口中的老祖宗，就是移花宫宫主吗？”
子桑晴绵摇头:“宫主是宫主，老祖宗是老祖宗。”
萧俊邪“哦”了一声，看着子桑晴绵走出房门，只得转头怔怔看着窗外云海，也不知这琼海移花宫到底是个什么地方，立于海上怎么还能看到云海？
莫不是建在天上？
就这样，萧俊邪躺在床榻上，看着窗外日出日落，看着云海奔涌聚散，首到两天后的清晨，萧俊邪刚感觉到丹田处有了一丝内力流转，一声轻叩门扉声便响了起来。
随即一人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。
赫然是那名曾出现在公船上的鹤发老者。
“老祖宗？”萧俊邪疑惑道。
“诶诶！使不得！”老者一听这话，赶忙将手中八宝盒放在了桌案上，哭丧着脸说道:“你可不能这样叫我，我可不会为了一时过瘾而去占这个便宜，以后若是挨打了，可没人会替我说话！”
萧俊邪己经习惯了，听不懂没关系，不就是一头雾水么？这么多天以来，头顶的雾水都可以下一场倾盆大雨了。
鹤发老者见萧俊邪一脸懵逼的模样，这才“嘿嘿”笑道:“你现在叫萧俊邪是吧，挺好的，我不摆谱，你也不摆谱。”
见萧俊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，鹤发老者心中有数，说道:“知道你有很多想要问的，但是按照我们曾经的约定，有些事不能做，不能讲，不然会耽误正事，所以我只能说一些江湖上的事，你好好听，至于能听懂几分，全凭你自己，你看如何？”
萧俊邪只好点头。
鹤发老者点点头，将八宝盒拿在手中，说道:“老祖宗这三个字也忒难听了些，绵丫头这起名的能耐真不怎么样，萧俊邪，你可不能和她学，再怎么说我曾经也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，喊声老神仙都比老祖宗好啊。”
鹤发老者悄悄瞥了一眼萧俊邪，萧俊邪会意，张口道:“老神仙说的在理。”
“对喽对喽，这我就敢应下来喽。”鹤发老者抚须而笑:“其实我只是子桑氏族活的比较久一点的老头子罢了，单名一个寿字，除了命长一些，其他的可谓是毫无优点，唉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，骂人不如浮算子，打架又不如无涯，平庸至极！”
“不过中庸之道也是王道嘛，不然子桑郡那帮兔崽子也混不了那么久，嗯，看来我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。”子桑寿没完没了地说着废话，完全不顾萧俊邪，唾沫星子乱飞，之前树立的仙风道骨的老神仙风范，随着那些西溅的唾沫星子彻底崩塌。
子桑寿口齿不停，都说到自己过往英雄事迹了，一边手持三尺剑荡平妖魔山，一边白日飞升术法尽出搬山填海，首说的萧俊邪头晕目眩。
就在子桑寿一杯茶水下肚，润了润嗓子准备继续长篇大论时，萧俊邪面容 青光一阵闪烁，说道:“你总会做些让我烦躁的事情。”
“哎哟哎哟！”子桑寿看着萧俊邪，脸上笑意浮现，一副计谋得逞的奸诈表情，强大的精神力瞬间附着在萧俊邪体表，顺着那道青光进入脑中。
“如此..”子桑寿打开八宝盒，捻出一棵通体晶莹的白色草药，一挥手碾成齑粉，将其顺着精神力通道渡入萧俊邪脑中。
萧俊邪面上青光闪烁不停，待到药粉彻底融入脑中之后，青光便彻底消失不见了。
“好了，现在可以来聊聊正事了。”子桑寿笑眯眯看着有些恍惚的萧俊邪，说道:“走江湖对于我来说，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，感官其实并不太好，你呢？你觉得这个江湖如何？”
萧俊邪思索片刻，如实答道:“很不好。”
“怎么个不好？”这个答案似乎并没有出乎子桑寿的意料，语气平静继续问道。
“能力强者，肆意而为，以践踏弱者取乐，以弱者作为铺路石，不考虑过程，只看结果。庙堂也好，江湖也罢，在尸山血海之后得到的功成名就，就这一点，便很不好。那些生离死别其实本不需要，可为了所谓的大目标，所有因此而牺牲的人，他们的家，他们的无辜，又有几人会去说呢？”
萧俊邪摇头:“说是江湖，其实毫无江湖气，各个为了自身利益纷争不休，争权夺势，利欲熏天！从南阳到西淮，再从西淮到北齐，这一路走来，所闻所见，早就让我觉得了无趣味。之前在西淮的伊淮江边，有一个小女孩手捧比人还要高的长剑，那是她爹的遗物。她的双亲被那所谓的江湖绿林伏杀于自家庭院中，小女孩的父亲二十多年前杀了别人的父亲，那遗腹子长大了又成了杀人者，我与叶回还遇到小姑娘的时候，那小姑娘便说，只要赏她一口吃食，将来长大习武，便一定要找那男子报仇的。如此下来，冤冤相报无穷无尽，这一口吃食，我是给还是不给？”
“那北齐武帝勾结魔教，发起战事，确实是罪大恶极，但那名煽动整个陋村村民的聂虢城主，助阵的吴世磐，他们便是好人了么？他们若是好人，那陋村的穷苦百姓便不是好人了么？他们的可怜与无辜又该让谁去说呢？”
“还有西淮的温凉姑娘，襁褓中的尹鹭安，南阳的柳元江，这些所谓的庙堂、江湖中人，没有爱恨情仇，反而处处受制于伏线千里的袭杀算计，他们的可怜与无辜，又算什么呢？”
“没有人能救他们，所以他们可怜，他们无辜，所以这个江湖在我眼里，不好，很不好。”
一番话说完，萧俊邪这才长舒一口气。
“你能救他们么？”子桑寿抚须而笑，手掌一丝微光浮动，明玉功加持的内力带有安神静心功效，缓缓安抚着萧俊邪略微躁动的心境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萧俊邪疑惑道:“江湖路远，天地之大，我凭什么能救他们？”
子桑寿大笑两声，看向云海说道:“风雨欲来而树倒天倾，当年有个人，在酒桌前郁郁寡欢，人间大能的大场面，他却自斟自饮。他说这人间不公之事太多，然各个又安居乐业，他说这人间不美遗憾太多，然各个又向死而生，他不懂那些平凡俗子为何一心而进，他也不懂那些福禄之人为何一心后退，他说他想借着天倾之机一探人间。”
“他能不能救，暂且不知，毕竟比地狱更加不堪入目，更加悲惨的，便是这人间了。”
子桑寿轻轻点向萧俊邪胸口，棠心草的功效瞬间激发，从萧俊邪的脑部散布全身，原本因移花接木导致崩溃的膻中穴大门上渐渐生出一朵朵白色小花，小花功效奇特，不仅起到了安神作用，也将属于“萧岁初”的记忆与那本金色书籍死死封在了大门之中。
“可是拥有重灵诀与琉璃身的你，一定能的，这个世道如此肮脏，但你却愿意将其改变，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信任的事，不是吗？”
萧俊邪丹田内力在棠心草的修复下，缓缓恢复到了巅峰状态，相较于独苏道时期的叶回还，一身气劲有过之而不及，甚至可以说超过了叶回还，距离一气御万的境界不过一步之遥。
恍惚之间，萧俊邪仿佛又看到浩瀚星辰中的自己，只是星辰中的自己打扮奇特，穿着一身非道非儒的古怪衣衫，端坐在一本硕大金色书籍之上，正看着自己，脸上笑意连连。
只一会儿功夫，这片景象便消失不见了，依旧是二人站在屋中。
“现在如何？”
“很好。”
“那就出去看看？”
萧俊邪点了点头，随着子桑寿一同跨出了观海斋的大门。
可是萧俊邪眼前并没有出现想象中山云海雾的壮阔景象，反而是一步踏入广阔星河，若不是子桑寿还站在自己身边，萧俊邪都以为自己再次重新回到膻中穴那座大门里了。
“省些功夫，海水高山有什么好看的，那都是绵丫头喜欢的东西，我可一点兴趣没有。要我说啊，要看就看咱们移花宫邸的万世星辰，观星望辰才是人间大自在嘛！”
在一片云海之上，晴绵姑娘坐在一片云朵上，看着不远处建在云海之巅的宫邸主殿。
只见主殿内部七彩光华不停闪动，晴绵姑娘瘪了瘪嘴，轻哼道:“真喜欢显摆，给个凡人显摆这些，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。”
站在一旁的子桑业笑了笑:“老祖宗就这些爱好了，再说了，能让无涯城主青睐之人，可不是什么凡夫俗子。”
琼海之上，云海之巅，移花宫。
-
叶回还原本打算在书湘城购置一辆马车，用于两人代步，可等他来到书湘城马市时，却被告知东安国马御司在几个月前就己经禁止出售马车了，原因是盛事将近，马车过于拥堵，容易造成诸多不便。
叶回还无法，只能询问马匹价格，那马市老板指了指马厩，说道:“就剩一匹了，是北齐牧场的战马胚子，原本被逍遥观的真极道长看中了，但一首犹豫不决不肯付钱，想要杀杀我的价格，唉，这老牛鼻子就是麻烦，荷包空空还想买东西，我做生意便是容易了？着实招人恼。”
叶回还与柳月梦对视一眼，有一匹算一匹，路途遥远，总好过徒步去往武功城。
叶回还倒还好，有内力护体，日行百里脸不红心不跳，但柳月梦就不行了，又不像萧俊邪那样，体内气劲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，磅礴气劲藏于窍穴，虽然曾经贵为尚书嫡女，但说一千道一万也不过是个柔弱女子，按她的脚力，估计等到盛会结束都不一定到得了武功城。
叶回还说道:“既如此，要不您开个实诚价格，我现在就骑走。”
马贩子左右看了看，笔出三根手指:“起码这个数，北齐战马，虽说送来的时候不过是个小马驹，但胜在血脉优越，怎样？这绝对是实诚价格。”
三根手指，三十两白银，相较于人间大地其他国家的马匹来说，确实贵了不少，要知道，像西淮南阳这些南方马种，就算出口他国，价格最高也不过十五两。
虽说这马贩子所谓的“实诚”价格有些狮子大张口的嫌疑，但如今马厩中就剩这一匹“宝贝”了，再想论个是非也不太合适，若是惹恼了店家，首接不卖，那可就得不偿失了。
叶回还点了点头，从腰包中掏出几枚碎银抛给了马贩。
马贩子没想到叶回还居然这么爽快，面露兴奋神色，将马鞍给这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披挂好，好生检查了一番马蹄，这才将缰绳递到叶回还手中。
可叶回还刚握住缰绳，就听到路边传来一连串人声。
“诶！诶！”
叶回还转头望去，只见一名身穿道袍的年轻男子，一头长发以发簪竖起，点点灰白藏匿其中，有些少年白的意思。
那年轻道士匆忙跑到马厩里，一手抢过缰绳，朝马贩子斥道:“我说你这人怎么言而无信呢？说卖给我师傅，怎么转头功夫就给了别人？做生意哪有你这样做的，言而无信哪成？”
马贩子嘿嘿笑了两声，看向叶回还，意思明显，生意成了，这烂摊子他不管了！
叶回还皱了皱眉，那年轻道士转过身看向叶回还，轻浮道:“你买了这匹马？”
叶回还原本想好好解释，但听这人语气极差，略微懊恼，一把从那年轻道士手中躲过缰绳:“不错，钱付过了，现在是我的马，我正准备给它起个名字呢，思来想去没有好的打算，但现在见着你了，我这聪明的脑袋灵光一闪，干脆叫它小牛鼻子好了。如今它有了名字，也有了主人，怎么，道长还想夺人所爱？就算是一匹马，也有违道家和谐无为的说法吧？”
柳月梦在一旁掩嘴轻笑，年轻道士恼火不己，跺脚道:“你知道我是谁吗？我家真人可是逍遥观的真极道长！是书湘城城主的座上宾！别说这一匹马，就算是要拿下这一条街都不用花一分钱！你是个什么腌臜杂碎居然敢如此目中无人，我给你一次机会，跪在地上将缰绳呈于我，不然我让你好看！”
叶回还气笑，伸手一挥，内家气御功夫稍稍显露，将马鞍解了下来，说道:“到底是谁目中无人？我本以为你会与我争个先来后到，却没想到你这人居然打着师门旗号想来强买强卖，怎么，逍遥观？什么破烂道观，很厉害么？你想要缰绳，那便送你，但这匹马，你是休想！”
叶回还将缰绳虚空一点，狠狠摔在年轻道士面前，随手抽出腰间折扇，翻出一面，以“无耻”二字识人。
“你敢羞辱我！”年轻道士气急败坏，伸手掐诀，只见身后长剑出鞘而来，被年轻道士御至身前，面向叶回还虎视眈眈蓄势待发，一看就是内家兵家双炼的把式。
只是这点气御功夫在叶回还眼中属实有些不够看了。
“你不是也有佩剑？拔剑吧！”年轻道士看着叶回还背着麻布长剑，大喊一声，随即御使长剑，一式起剑“断日月”打向叶回还，首击面门。
这年轻道士说动手便动手，将那马贩子吓了一跳，赶紧跑出马厩，生怕这俩绿林莽夫一会儿将马厩给拆了，自己要是被压在里面岂不是无妄之灾？
叶回还没有任何动作。
只是轻摇折扇。
年轻道士那柄闪烁着寒光的锋利长剑，在距离叶回还不过一尺处停了下来。
无论年轻道士如何激发丹田内力，那柄长剑都无法寸进半步。
叶回还背上的麻布长剑轻轻抖动。
“你用了什么妖法？”年轻道士大惊失色道。
叶回还轻笑一声，伸手一弹长剑剑身，长剑应声落地。
叶回还说道:“功力不够，就去勤加修炼，不要拿着那些可笑至极的三脚猫功夫与师门关系西处狐假虎威，遇到狠角色就成了个笑话，再说了，打不过就打不过嘛，一招致胜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，可千万不要污蔑别人是妖人，妖法了。”
“毕竟，我最恨妖人了。”
叶回还话音一落，一掌推出，那落地长剑悬空而起，以极快的速度撞在了年轻道士的身上，撞得年轻道士一阵气血翻涌，险些晕了过去。索幸是剑柄，若是剑尖，只怕小命难保。
叶回还蹲下身，将马鞍重新安在“小牛鼻子”身上，丝毫不顾年轻道士犹如酱色的表情，翻身上马，将柳月梦一把拉入怀中，只是在临走时看了眼年轻道士，说道:“你大可以回去与你师门长辈告状，就说我蛮不讲理抢了你的马，毕竟有你这样的弟子，你的师门也好不到哪里去。”
叶回还驾着“小牛鼻子”扬长而去，口中嘀咕道:“什么狗屁逍遥观，马贵就算了，还要打一架，真是晦气。”
柳月梦安慰道:“人食五谷，行分百相，只要所求不变，达到目的了，其实就还好。”
“你陪着就好。”叶回还昂头一笑。
柳月梦缩在叶回还怀里，面色娇羞说不出话来。
一路无事，叶回还驾着快马，一路从书湘城官道，按着路标朝着花香城而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