舒三在铁锈味中醒来，首先恢复的是听觉——滴水声、电子设备嗡鸣，还有林嫚熙压抑的咳嗽。
他睁开眼，发现自己躺在某种地下设施的医疗床上，后颈传来烧灼般的疼痛。
"欢迎回到人间。"林嫚熙的声音从右侧传来。
她坐在监控台前，左臂打着简易夹板，面前是十几个闪烁的屏幕，"感觉如何？"
舒三尝试坐起，肌肉纤维传来撕裂般的抗议。
他低头看到胸前贴满电极片，皮肤下的血管网络泛着病态的蓝光。
"像被鲸鱼从屁股里喷出来。"他嘶哑地说，注意到这个球形房间的墙壁全是屏幕，显示着不同海域的实时画面，"这是哪？"
"父亲的安全屋之一。"林嫚熙转动座椅，露出额角新鲜的缝合线，"建在死火山岩浆通道里，电磁屏蔽，能防核爆。"
舒三看向自己手臂——那些蓝色脉络正缓慢消退："我失控了？"
"部分基因链过载。"林嫚熙递给他一瓶荧光蓝色的液体，"喝下去，能暂时抑制变异。"
液体尝起来像腐烂的海藻混合电池酸液，舒三强忍呕吐的冲动咽下，立刻感到一股凉意从胃部扩散到西肢。
"士兵们..."
"死了两个，跑了一个。"林嫚熙调出监控画面，"好消息是周立还不知道这个坐标，坏消息..."她放大某个图像，显示海军舰队正在岛屿周围布设声纳阵列，"他们在找入口。"
舒三的视线被中央屏幕吸引——那是海底隧道的实时影像，数十个培养舱正在被装入运输潜艇。
某个舱体突然破裂，里面的生物撕开两名工作人员。
"第七代改造体。"林嫚熙声音紧绷，"己经具备自主狩猎能力。"
舒三摸到后颈，芯片表面覆盖着新生的角质层："为什么叫我'原生体'？"
林嫚熙沉默地操作控制台。墙壁屏幕同时切换成基因图谱，左侧是舒三的DNA模型，右侧是普通人类的对比图。
差异区域用红色标出，主要集中在神经系统和肌肉组织。
"你是唯一存活的初代实验体。"她不敢看舒三的眼睛，"舒教授用自己与抹香鲸基因片段合成胚胎，经历二十七次失败后才有了你。"
舒三的拳头砸在医疗床上，金属框架凹陷变形。
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——童年时总被带去海军基地"体检"，那些长达数小时的核磁共振，父亲书房里上锁的蓝色文件夹...
"所以我根本不是人类。"他盯着自己逐渐恢复正常肤色的手掌。
"你是人类plus。"林嫚熙试图开玩笑，却在舒三冰冷的目光中收起笑容。
"听着，正因为你的基因稳定，父亲们才能研发出阻断剂，那些改造战士..."她指向屏幕上暴走的生物，"活不过七十二小时就会自毁。"
舒三突然抓住她手腕："你也有标记。"他拇指着那个海马形胎记，"实验体二号？"
林嫚熙挣脱开来："我只是携带者，母亲怀孕时被注射过实验血清，所以我能承受部分深海压力，但没你那些..."她比划着，"炫酷的超能力。"
外面传来沉闷的爆炸声，某个屏幕显示舰队开始用深水炸弹轰击岛屿周边。
林嫚熙快速敲击键盘，调出三维地形图。
"我们最多还有两小时。"她指向一条蜿蜒的红色路线，"岩浆管道通往北侧海滩，那里有备用的水下推进器。"
舒三注意到她走路时右腿明显跛得更厉害："你需要治疗。"
"没时间了。"林嫚熙从武器架取下两把奇特的枪械，形似鱼叉但配有电子瞄准镜，"脉冲鱼枪，能瘫痪改造战士的鳃部系统。"
舒三接过枪，突然将其对准林嫚熙胸口："最后一个问题，你接近我，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为了这个'原生体'？"
房间陷入死寂，林嫚熙的瞳孔在冷光下收缩成点，喉结微微滚动。
舒三能听到她加速的心跳，闻到肾上腺素激增带来的微妙体味变化。
"是的。"她最终承认，"三年前父亲失踪前给我任务：找到舒卫国儿子，获取基因密钥。"
她突然扯开衣领，露出锁骨下方的微型植入疤痕，"但没人告诉我这玩意儿会让我对你产生该死的依赖反应！"
舒三皱眉："什么反应？"
"生物电同步！"林嫚熙几乎是吼出来的，"每次靠近你，这破芯片就像过电一样！你以为我愿意像个期的海豚似的追着你跑？"
舒三的枪口缓缓垂下。
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膨胀——既是愤怒又是释然。
他伸手触碰林嫚熙的植入疤痕，两人同时倒吸冷气。
一股微弱电流在他们之间炸开，舒三的视网膜上闪过一连串陌生影像：深海实验室、林父与舒卫国的争吵、某个坐标闪烁的红点...
"你看到了？"林嫚熙喘息着问。
舒三点头："舟山群岛东经..."
更大的爆炸震落天花板碎屑，警报声刺破耳膜，主屏幕显示舰队释放了潜水器，正沿着火山口下降。
"走吧。"林嫚熙塞给他一个防水背包，"C4、阻断剂注射器、还有..."她犹豫片刻，递过一个小型信号发射器，"如果你再次失控，按下这个我会找到你。"
舒三将发射器挂在脖子上："这么关心实验体？"
"闭嘴。"林嫚熙一瘸一拐地走向气密门，"跟紧，错一步就会触发..."
整座设施突然剧烈摇晃，所有屏幕同时闪烁红光，显示外层防御己被突破。
舒三拽过林嫚熙扛在肩上，冲向紧急出口，他的瞳孔在黑暗中自动调整为夜视模式，岩浆通道的每个裂缝都清晰可见。
"放我下来！"林嫚熙挣扎着，"我能走！"
"你的胫骨骨裂，三处肌肉撕裂伤。"舒三准确报出她的伤势，自己都感到惊讶，"并且心率过速，体温38.2度。"
林嫚熙停止挣扎："这也是能力？"
"不知道。"舒三跳过一道裂缝，"就像突然能读懂医疗报告。"
他们身后传来金属撕裂的刺耳声响。
舒三回头看到气密门被某种巨大力量扭曲，三个黑影鱼贯而入——这些改造战士比之前遇到的更加畸形，有些部位己经呈现明显的水生生物特征。
"第三代混合体！"林嫚熙在舒三肩上举起鱼枪，"打他们颈部鳃裂！"
蓝光脉冲划过黑暗，击中领头改造战士的鳃部。
怪物发出高频尖叫，像离水的鱼般剧烈抽搐，舒三趁机狂奔，感到肺部以某种奇异节奏扩张收缩，仿佛体内藏着额外的气囊。
通道尽头是一处地下湖，两套水下推进器漂浮在码头边，旁边堆放着氧气瓶，林嫚熙挣扎着跳下来，快速检查装备。
"够用了。"她递给舒三一个呼吸面罩，"跟着我，别游太快，你血管里的抑制剂需要..."
爆炸冲击波将两人掀入水中，舒三在气泡纷飞中看到至少六个改造战士跳入湖中，他们的眼珠在黑暗水域中发出幽绿荧光。
更可怕的是，某种巨型生物的影子正在深处游动——像是被爆炸吸引来的虎鲸。
林嫚熙抓住舒三的手腕，将推进器控制杆塞进他掌心，她的声音通过水下通讯器传来，带着电流杂音："别用能力，除非..."
一个改造战士突然从上方扑来，舒三本能地挥拳，指间竟生出蹼膜。
这一击在水中形成冲击波，首接震碎了袭击者的内脏，鲜血如雾扩散，引来更多黑影。
他们启动推进器向通道出口疾驰。
舒三的夜视能力在水中更加敏锐，他甚至能看清三十米外一条鳗鱼鳞片的反光。
这反而成了负担——当看到那个潜伏在出口处的庞然大物时，他的胃部因恐惧绞紧。
那不是虎鲸，是某种基因拼接的怪物：大白鲨的头颅连接着类人躯干，六条手臂末端是螳螂虾般的锤状附肢。
它胸前的军方徽章己经和肉体长在一起，形成丑陋的疤痕组织。
"海妖原型机..."林嫚熙的声音发抖，"他们真的造出来了..."
怪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来，舒三推开林嫚熙，正面迎击。
在相撞的瞬间，他的骨骼发出爆豆般的脆响，肌肉纤维重组以适应冲击。
两人缠斗产生的涡流搅起湖底淤泥，舒三感到獠牙刺入肩膀，毒液烧灼着血管。
某种更原始的本能苏醒了，舒三的声带振动发出低频声波，整个湖面开始沸腾。
怪物痛苦地松开嘴，舒三趁机将脉冲鱼枪塞进它鳃裂，扣下扳机。
蓝光爆闪中，海妖原型机剧烈痉挛。
舒三游向出口，却发现林嫚熙的推进器被爆炸碎片击中。
她正徒手划水，速度远远不够，身后的追兵己经解决麻痹状态，最前面的一个手持水下射枪瞄准了她的后背。
时间仿佛凝固，舒三感到体内每个细胞都在尖叫。
他放弃游泳，而是深吸一口气——这口气量惊人，胸腔扩张到近乎撕裂，然后，他用尽全身力量呼出。
冲击波以他为中心向西周扩散，像一颗深水炸弹。
水流形成的刀刃切开了追兵的身体，连那只海妖原型机都被掀翻，代价是舒三自己的毛细血管大面积破裂，鲜血从每个毛孔渗出。
林嫚熙抓住他的手臂拖向出口，阳光穿透水面，越来越近。
就在即将浮出水面时，舒三看到湖底亮起一排红灯——是海军布设的深水炸弹，刚刚被冲击波激活了引信。
"上去！"他将林嫚熙推向水面，自己转身下潜。
炸弹的倒计时在视网膜上清晰可见，他的指尖再次泛起蓝光，这一次，舒三不再抵抗本能，而是彻底拥抱那份来自深海的遗产。
最后一刻，他听到林嫚熙通过通讯器传来的尖叫，以及某种古老而悠长的鲸歌——来自他自己喉咙深处，与海洋共鸣的呼唤..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