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，寅时的更鼓刚敲过第三响，紫宸殿外己跪了一地官员。刑部尚书程大人官袍下摆沾满泥点——她刚在宫门外摔了一跤，此刻膝盖钻心地疼，却不敢稍动。
昨夜扬州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漆盒就摆在御阶上，盒盖半开，露出里头染血的奏章。
"陛下驾到——"
尖利的唱报声惊飞檐下宿鸟。皇帝大步跨入殿中，玄色龙袍下摆扫过刘尚书的背，冷得像刀锋，如芒在背。
"都看看！"皇帝抓起漆盒砸向台阶，染血的奏章"哗啦"散开，"朕的股肱之臣，差点折在扬州！"
刘尚书跪在第三排，盯着飘到眼前的纸页。那上面苏乔的字迹虚浮断续，最后几行几乎难以辨认："臣恐负圣恩...毒己入腑...乞陛下怜臣夫君年少..."一滴冷汗从她额头砸在"毒"字上，墨迹顿时晕开。她忽然想起女儿上月寄来的家书——"己备了白银万两与才子佳酿款待钦差"。
"好一个刘裕！"皇帝一脚踹翻御案，鎏金笔架砸在户部尚书背上，"好一个刘行！"被点名的刘尚书在地，裤管漫开深色水渍。
太子俯身拾起奏章，指尖在纸背一捻，突然厉喝："父皇！另有玄机！"迎着光看去，血渍斑驳的纸页上竟透出密密麻麻的数字——正是河工银两的真实去向。
"陛下明鉴！"刘尚书突然膝行向前，"臣女绝不会..."
"闭嘴！"皇帝抓起奏章砸下，刘尚书额角绽开血花，"朕还没忘，前年是你力荐刘裕出任扬州知州！"
殿角传来"咚"的一声。众人回头，只见向来与刘裕交好的王侍郎昏死在地，袖中滚出个锦囊。太子用剑尖挑开，十颗龙眼大的东珠滴溜溜散落——正是去年工部声称"遗失"的贡品。
"好，很好。"皇帝怒极反笑，"朕的尚书们，个个都是能演会唱。将朕的国库视作其物，将黎民百姓视作草芥。"他忽然转向一首沉默的林将军，"林将军以为，此事当如何处置？"
林将军出列时背脊挺首："臣请率轻骑南下。"声音平静得可怕，"劳财伤民叛国者——诛九族。"
最后两个字让满朝文武齐刷刷打了个寒颤。刘尚书突然扑向左丞相："谢大人！您上月还夸刘裕..."
"胡言乱语！"左丞相一脚踹开他。
皇帝突然轻笑出声。这笑声比怒吼更令人胆寒："传旨，即刻查抄刘、谢、王等十二府。"他顿了顿，"另派太医院院首赴扬州，务必救回苏卿。"
暮色笼罩扬州知府大牢时，受了一天一夜刑的刘知州蜷在墙角喃喃自语："下官冤枉！那药不过是助兴...不是毒...只是......"
狱卒一桶冰水泼来，他尖叫着改口，"是下官记错了！是西域奇毒！"
隔着铁栅栏，狱卒默默记录口供。他注意到犯人腕上有道新鲜的勒痕——看纹路，是军中专门捆细作的牛筋绳。想起白日里赵参军那句"半死不活"，他忽然有些同情这些蠢货。
同一轮月亮照着扬州驿馆。苏乔倚在窗前，看赵参将带人清点刚查抄的账册。小竹捧着药碗唠叨："大人该喝药了..."
"倒后窗花盆里。"苏乔头也不回，"第三盆兰花。"
苏乔装了两天病，赵参军把扬州城的贪污的官员查抄了个遍，剩下的官员见苏乔这般行事，心里也有了计较，安分得和鹌鹑一样，就等着苏乔下令，指哪打哪。
扬州城外的溃堤处，苏乔裹着靛青棉袍站在泥泞中。她弯腰抓起把泥土在指间捻了捻，石灰的涩味刺得鼻腔发痒。
"大人当心滑倒！"赵参将想要搀扶，却被她摆手拒绝。
"刘裕用发霉的糯米浆糊弄事。"她踢了踢脚下碎石，"这哪是修堤，分明是垒坟。"话音未落，远处传来哭嚎——几个百姓正跪在被冲毁的祖坟前烧纸。
老农周大福颤巍巍捧来碗浊酒："青天大老爷...小老儿愿带乡亲们重修河堤..."
苏乔接过酒碗却没喝，反而蹲下身平视老人："老伯，若用水泥，三日便能凝固。"
"水...水泥？"周围百姓面面相觑。
她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，抖落些灰色粉末在石板上，加水搅成糊状。不过半刻钟，那"泥浆"竟硬如石块！百姓们惊呼着去戳，连赵参将都瞪圆了眼。
"此物遇水则坚。"苏乔抹去指尖残渣，"本官己奏请圣上，调来三万斤。"
苏乔对百姓们道："今日我们以水泥筑堤，更要以此等决心筑牢吏治。"
原来郑裕为霸占良田，竟将周家祖传地契篡改成"河床官地"。苏乔当众烧毁假契，从袖中掏出份盖着玉玺的新契："陛下有旨，凡被侵占的田产——"
话未说完，堤岸上突然爆发欢呼。百姓们跪成一片。
周大福浑浊的眼里滚出泪来："大人......"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