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更的梆子还没敲响,扬州城外的河堤上己亮起星星点点的火把。周大福老汉扛着铁锹走在最前头,身后跟着乌泱泱的百姓,有扛麻袋的壮年,有挎竹篮的妇人,连八岁孩童都抱着比自己还高的芦苇捆。
"苏大人说的水泥,真能三日就凝固?"人群里有人小声问。
"那还有假!"周大福啐了口唾沫搓手,"昨儿个俺亲眼瞧见大人亲手和的泥,今早去摸——嚯!比祖宗碑石还硬实!"
晨雾中传来整齐的脚步声。赵参将带着三百兵卒列队而来,铠甲都不穿,清一色短打装扮,肩上扛着成袋的水泥。
"老周!"赵参将远远招呼,"按苏大人画的线,先打桩!"
河滩上霎时热闹起来。军汉们抡锤打桩,百姓们跟着填石基,几个泥瓦匠按苏乔教的配方搅拌水泥。
一个月后,骄阳炙烤着新筑的堤坝。
"成了!"赵参将赤着膀子跳上堤顶,军靴跺得水泥砰砰响,"比铁还硬!"
一阵欢呼打断了她的思绪。赵参军不知何时跃入河中,正将刘裕当初立的"治水功德碑"拽出淤泥。石碑出水刹那,堤上爆发出震天嘘声。那碑文记载的"三十万两修堤银",此刻看来讽刺至极。
"砸了它!"有人怒吼。
"别脏了手。"苏乔轻声道,"留着当警示碑吧。"她转向赵参将,"就立在堤顶,刻上真实耗用的银两数目——"
"七万八千两。"赵参军开口,湿透的衣袍贴在身上,"省下的二十二万两千两,按苏大人提议,买了赈灾粮。"
人群突然寂静,继而爆发出哭笑声。周大福颤巍巍捧来碗雄黄酒:"青天大老爷,这是俺们用您教的沤肥法种的糯米酿的..."
苏乔接过酒碗,酒液入喉的刹那,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声响。上游己连下一个月的大雨,以沙袋构筑的防线己然撑不住了。
所有人变色张望——却见上游洪水如万马奔腾而来!刚完工的大坝瞬间面临考验。
洪峰撞击堤坝的轰鸣震耳欲聋,飞溅的浪花打湿了苏乔的衣衫。
"大人!"小竹突然指向坝体。洪水冲刷处,水泥与石料咬合得天衣无缝,任浊浪滔天,我自岿然不动。
洪峰过后,大坝纹丝未裂。
回京那日,扬州百姓沿街相送,久久不散,有人捧来祖传的灵药,有绣娘连夜缝了件百家衣。最令人动容的是群孩童,传唱着新编的歌谣:"水泥坚,清官贤,貔貅镇河保平安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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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五更鼓刚敲过第三响,苏乔的马车己停在皇宫大门。晨雾中,新任度支司主事王砚在石阶上来回踱步。
"苏大人——"
小竹掀开车帘,露出苏乔苍白的面容。她裹着件银狐裘,下马车时还扶着车辕轻咳了两声。
"大人身体还未大好?"王砚连忙上前搀扶。
"无妨。"苏乔摆摆手,从袖中掏出块帕子按了按唇角,"大人此次乃大功一件啊..."
皇上昨日下的擢苏乔升任——户部尚书,正二品。
"恭喜大人。"赵侍郎也走了过来,"这么年轻的尚书,本朝头一份呢。"
"各位大人客气了,走吧。"
早朝上,苏乔"强撑病体"出列。
"臣...咳咳...请修东西官道..."她每说半句就要停顿喘息,"以水泥筑之...咳咳咳..."
"罢了罢了,坐着回话。"皇帝皱眉,"朕看了你的《筑路十策》,这水泥当真如此神奇?"
苏乔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,打开是块灰扑扑的硬物:"扬州试验堤用的就是此物,七日凝固,坚如磐石。"
皇帝掂了掂那块水泥,突然话锋一转:"朕本想让你全权督办此事..."
满朝文武都屏住了呼吸。皇帝盯着她惨白的脸色,突然道:"爱卿且安心养病。李尚书,这差事就交给你了。"
"臣...臣..."李岩额头冒汗。他哪懂这些门道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