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他们脸上写满的失望，吴妈的嘴唇翕动几下，最终说：“我做了宵夜，五小姐先用点吧？”
“我没胃口。”
霍雪棠经过吴妈，往二楼去了。
吴妈站在原地，手足无措。
她知道没能找到念念，大家心情都不好，更担心是不是自己的期待，让霍雪棠不高兴。
阿生顿住脚步，走到她跟前：“吴妈，我饿了。”
吴妈一怔，心情随即放松起来：“好，好，我给阿生小少爷端来。”
“吴妈，你叫我阿生就好。”
“那怎么行，西少爷说了，你就是我们家里的小少爷，跟小小姐一样的。”
阿生语气温和：“我是怎么来的，吴妈你都清楚。”
不管称谓如何更改，他从未忘记来时路。
念念，他在第一眼看见的时候，就想保护的小姑娘。
原来竟然真的是霍家血脉。
他和她之间，就是癞蛤蟆和天鹅的区别。
看着阿生吃得认真，吴妈默默叹了一口气。
她怎么会不知道呢？
阿生始终记得他自己的身份，对他来说，是很好的事。
租界医院。
在整个治疗过程中，楚世昌冷汗首冒，痛得连话都说不出。
打上石膏后，他才松了口气。
“你这种情况属于粉碎性骨折，需要住院几天。”
“不，不用了。”
楚世昌忍着痛，拒绝道：“我还有事，不能住院。”
外商留给他筹钱的时间不多了，他没这个闲工夫，浪费在医院。
医生不赞同地摇着头，告诉他有高烧的危险。
楚世昌这才同意住院一晚观察。
躺在病床上，他觉得饿，打发船务代理去替他买了一碗小馄饨回来吃。
一边用左手艰难吃着，一边听着对方汇报损失。
逃避不掉，只能面对。
损失惨重。
事故发生得很突然，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。
因为想要尽可能弥补之前的经济损失，瑞丰号这次装载的货物，远超预期。
超重了。
这是楚世昌亲自做出的指示。
可谁能想到，冬天的江面上，会突遇如此强风？
再加上连强风都吹不散的浓雾。
货船偏离航道，触礁后舵机故障，无法控制行驶方向。
就此倾覆。
船上的货自然是保不住了，还损失了经验丰富的船长，和一名水手。
他们在船上坚持到最后一刻，被卷入水底。
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。
其他人有的被冲上河滩，有的奋力自救，被后来经过的船只救起。
对楚世昌来说，雪上加霜。
他要赔偿船上运输的货物、还有人命。
这些都是签到合同里的。
除非他不想继续干了，立刻卷款潜逃。
楚世昌还真打过这样的主意。
放弃一切，跑到国外去。
然而，他手边的钱所剩无几。
如果就此放弃，他再也回不到现在的生活。
就算能苟活，仅仅是勉强活着罢了。
看过顶峰的风光，又怎么能容忍自己跌入低谷？
左思右想后，他决定干一票大的。
“我记得，你以前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事。”楚世昌对船务代理说。
代理一愣，慌忙摆手否认：“楚先生，我早就不沾那些事了。”
楚世昌沉声道：“你去联系几个兄弟，帮我办件事。”
“事成后，每人赏一千块大洋。”
代理先是一喜，随后谨慎地问：“楚先生，您先说是什么事？”
要挣钱，也得有命花才行。
“简单。”
想到此事，楚世昌的脸色终于好转：“你们几个，不至于连孩子都对付不了吧？”
“楚先生要绑架哪家的孩子？”
话都说到这个份上，船务代理干脆挑明了说。
孩子和孩子，也是不一样的。
有些人家惹不起。
“话不要这么说嘛，只是请他来做客。”
楚世昌道：“杜家小少爷跟我家女儿是好朋友，你们只要把他请来就行。”
他想了很多办法。
只有这个，来得最首接。
用念念将杜砚止引出来，在杜家通过他的借贷请求后，再将人放回去。
什么绑架？
他又不是勒索要赎金，找银行贷款，是要还的。
只要让他填补上眼前的资金缺口，捱过这个难关，他又能扬眉吐气。
代理很快就反应过来，问：“杜家，是申城银行的杜家？”
这的确不难。
他曾经混过帮派，各方面的消息都知道一些。
再结合楚世昌急需用钱的困境，立刻就猜到申城银行。
杜家小少爷的奇怪体质，他多多少少有所耳闻。
知道杜亦儒将他养在传教士身边，长期只有一个老管家跟随。
“对。”
楚世昌肯定了他的猜测：“不难吧？”
“行。”
代理拍着胸脯：“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。不过，老爷你得拿一件小姐的物件给我，得是显眼的。”
既然要用念念引杜砚止上钩，就得让人相信才行。
“没问题，明天早上我从医院回去就给你。”
“那我先告辞了，得去联络人手。”
“去吧。”
楚世昌所在的，是一间单人病房。
代理打开门出去，护士端着放着针筒的托盘进来。
房门开着。
楚世昌看见一个熟悉的、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见到的身影。
一闪而过，但他不会认错。
他指着门口问护士：“刚刚过去的那个人，是谁？”
“是我们程院长。”
“我记得，他不是留洋去了吗？什么时候回来的。”
护士以为两人是故交，笑着说：“原来先生认识我们院长呀，他前年才回国。”
“院长办公室就在三楼，先生要是想见他，我去替你说一声？”
楚世昌“啊”了一声：“不用了，他可能都不记得我了。”
打完针，护士端着托盘出去。
楚世昌翻了个身，陷入久远的回忆中。
七八年前。
他、程叙淮、霍昭华，三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，相识于京城。
对他们两人来说，霍昭华就是天上的皎皎明月。
程叙淮和霍昭华因家世相近，从小一起长大，青梅竹马。
两家都有结亲的意思。
对程霍两家而言，楚世昌只是空有一腔热忱的穷小子，脑子里总有天马行空的想法。
彼时，他己经拥有了第一条货船。
但那点资产，怎么会被马上就要任职北洋督军的霍戎轩放在眼里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