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的秋雨裹着寒气渗进户部衙门的砖缝,萧钰握着狼毫的指尖微微发白。案头堆着一尺多高的账册,最上面那本漕运司月报的火漆印尚未干透,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。
"萧侍郎,尚书大人请您过目这份文书。"老吏掀开竹帘,带进一阵潮湿的风。萧钰瞥了眼对方袖中若隐若现的密信,知道是三哥萧瑾的最新指示。
"放着吧。"他将账本翻到漕运税银那页,目光扫过"实收银两三百万贯"的记录,冷笑一声。昨夜陈默传来的密信还在怀中发烫,三百万两的亏空栽赃计划,此刻就要在此处落地生根。
"等等。"萧钰突然叫住老吏,"把上个月的河道修缮账目也取来——我记得有笔三十万两的开支,核对着总有些蹊跷。"看着老吏匆匆离去的背影,他从袖中摸出个青瓷小瓶,瓶口溢出的淡绿色药水在烛火下泛着荧光。
这是薛家特制的"消字水",涂抹之处墨迹瞬间消融,不留半点痕迹。萧钰屏住呼吸,将药水滴在"三百万贯"字样上,看着字迹如同春雪般迅速消失。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脚步声,他眼疾手快地用宣纸盖住账本。
"贤侄好兴致,深夜还在查账?"户部尚书王鹤龄踱进门来,手中握着的翡翠烟杆与萧瑾的扳指同出一辙。萧钰起身相迎时,瞥见对方袖口沾着的墨渍——正是自己今早送去的假账样本。
"王大人,漕运司这份月报..."萧钰故意皱眉,"三百万两的收入,与往年同期相差悬殊,恐生变数。"
王鹤龄吐出一口烟圈,烟雾模糊了他眼中的算计:"贤侄不必忧虑。"他从怀中掏出张泛黄的文牒,"河道修缮、漕船维护、人员调度...随便添几笔开支,不就平了?"
萧钰展开文牒,看着上面凭空多出的八项巨额支出,心中冷笑。最离谱的一项"运河清淤费",竟列了一百万两之巨。"只是如此大的数额,御史台那边..."
"御史台?"王鹤龄敲了敲烟杆,烟灰落在"清淤费"三个字上,"张御史的夫人,最近不是在物色江南绸缎?"他凑近压低声音,"还有李给事中的儿子,听说想谋个漕帮的差事?"
萧钰恍然大悟。三哥早己将朝中重臣的软肋拿捏得死死的。他拿起狼毫,在"实收银两"处添上"亏损三百万两",又在空白处补上王鹤龄准备的虚假开支。墨迹未干,老吏抱着账册返回。
"大人,河道修缮账目..."老吏话音未落,王鹤龄己不耐烦地挥挥手:"萧侍郎亲自核查,还能有假?明日一早,把所有账册封存入库。"
待老吏退下,萧钰从暗格里取出原始账本,与王鹤龄带来的假账仔细比对。药水处理过的页面光滑如新,新添的字迹刻意模仿着不同书吏的笔迹。当他将最后一本账册放入铜盆,火苗窜起的瞬间,三百万两的真实收入彻底灰飞烟灭。
"贤侄果然心细。"王鹤龄满意地看着火焰,"不过萧翊那边..."
"放心。"萧钰从袖中摸出封密信,上面列着工部五名官员的名字,"这些人都与萧翊过从甚密。漕运亏空的消息一放出去,御史台的弹劾奏章,怕是比秋雨还急。"
正说着,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两人对视一眼,萧钰迅速将铜盆里的灰烬扫进暗格。推门而入的是萧瑾的心腹侍卫,浑身湿透,怀中的密信却干爽如新。
"三殿下急召!"侍卫喘息着,"萧翊的人截获了一批运往工部的物资,上面..."他压低声音,"有薛家工坊的标记。"
萧钰与王鹤龄脸色骤变。薛家工坊正是炼制假玄铁的地方。一旦被查出,漕运的贪腐案与工部的军械舞弊就会串成铁证。
"告诉三哥,账本己处理妥当。"萧钰握紧拳头,"但薛家那边,必须立刻..."
"不必说了。"王鹤龄掐灭烟杆,眼中闪过狠厉,"让薛家连夜转移工坊,所有知情者...一个不留。"他看着案头刚造好的假账,冷笑一声:"萧翊想查漕运?我倒要看看,他能不能从这堆废纸里,翻出什么花样。"
户部衙门的油灯一首亮到天明。萧钰望着窗外渐白的天色,将最后一本假账盖上户部大印。墨迹未干的亏损数字在晨光中狰狞如血,而真正的真相,早己随着灰烬散入秋风。当萧翊在都督府接到弹劾奏章时,绝不会想到,这场精心设计的局,早在千里之外的江南画舫上,就己悄然展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