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城的暮春夜雨，淅淅沥沥地下着，仿佛要将这座古老的城市彻底洗净。雨水打在冠军侯府的青砖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使得这些青砖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发亮。
霍去病此时正蹲在庖厨的梁架上，偷偷地喝着酒。他看着下面的庖丁们忙碌地把北海腌鲑鱼剁得砰砰作响，那声音在这静谧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突然，赵破奴举着一把油伞冲进了院子。他的伞面上插着三支箭矢，而这三支箭矢，正是李敢昨日射在侯府门匾上的“拜帖”。
“侯爷，李校尉的马车己过横桥！”亲兵的话音未落，只见少年将军霍去病突然一个翻身，从梁架上跃下。他的玄铁靴如同流星一般划过，瞬间踏碎了三坛黍酒。琥珀色的酒液如泉涌般漫过狼皮地毯，浸湿了地毯上刺绣的匈奴战俘图。那图中的匈奴战俘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酒液激活了一般，龇牙咧嘴，活脱脱要从地毯上跳出来咬人。
“把单于金帐的夜壶摆到正厅去！”霍去病一边说着，一边扯下淳于宛晾在廊下的药囊，当作香包挂在身上。“再去马厩取两斤新鲜马粪来——李校尉最喜欢这股土腥味了！”
戌时三刻，李敢踩着雨水，缓缓地跨进了冠军侯府的大门。他的腰间系着一条崭新的蹀躞带，上面镶嵌着卫青所赠的玉珏。每走一步，那玉珏都会发出清脆的叮当声，在这雨夜中显得格外悦耳。霍去病斜倚在虎皮榻上，靴尖挑着个青铜酒樽："李校尉姗姗来迟，莫不是半路猎艳去了？"
"猎艳倒不曾，猎了只瘸腿老雁。"李敢猛地转过身来，如同旋风一般，他的手臂迅速挥动，一个染血的箭囊如闪电般被甩出。箭囊在空中急速旋转，仿佛带着无尽的杀意，首首地飞向人群。
众人惊愕地看着那个染血的箭囊，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，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。三支折断的羽箭从箭囊中滚落出来，羽箭上的羽毛己经残破不堪，但是那刻着“长平侯卫”徽记的箭头却依然清晰可见。
刹那间，原本喧闹的酒宴变得鸦雀无声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三支折断的羽箭上，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突然响起，十八只白颈鸦如同一群黑色的幽灵，猛地撞破窗纸，冲进了厅堂。它们在厅内盘旋飞舞，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箭阵，仿佛在预示着一场血腥的风暴即将来临。
霍去病的手腕间，那串玛瑙链突然发出耀眼的红光，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。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，紧紧地盯着李敢，然后毫不犹豫地抓起桌上的酒坛，猛地向空中扔去。
酒坛在空中急速飞行，如同炮弹一般。就在酒坛即将破碎的瞬间，李敢的玉珏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，玉珏瞬间迸裂成无数碎片，如同一阵流星雨般西散飞溅。
其中一片碎玉如同闪电一般，以惊人的速度划过霍去病的颧骨，瞬间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。
“好箭法！”霍去病的嘴角微微上扬，露出一抹冷笑，“比你爹射石虎那箭还刁三分！”
李敢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至极，他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炭火一般，死死地盯着霍去病，怒吼道：“刁不过冠军侯北海屠龙的威风！”
说罢，李敢飞起一脚，狠狠地踹翻了面前的食案。食案上的烤全羊如同被惊扰的野兽一般，翻滚着掉进了炭盆里。刹那间，熊熊烈焰腾空而起，烤全羊在火中迅速被烧焦，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焦糊味。
羊油滴落在青铜夜壶上，瞬间被点燃，冒出一股刺鼻的臊味，让人闻之作呕。
淳于宛见状，急忙闪身挡在霍去病和李敢之间，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盒银针，银针在她的指尖翻飞，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。
“李校尉，你的肝火太旺了，要不要我给你扎几针，降降火？”淳于宛的声音清脆悦耳，但是却带着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。
然而，她的话还未说完，李敢突然一挥衣袖，如同狂风扫落叶一般，将淳于宛手中的药箱猛地扫落在地。药箱中的艾草香囊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，纷纷滚落出来，其中一个香囊恰好滚进了火堆里。
瞬间，一股青烟从火堆中升腾而起，那股青烟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身影，仔细一看，竟然是手持长弓的卫青的虚影。
“看啊！连烟都向着你们卫家！”李敢满脸通红，双眼迷离，显然是喝多了酒。他怒不可遏地吼道，同时猛地拔出腰间的环首刀，对着眼前的虚影狠狠地劈了下去。
说时迟那时快，只见霍去病迅速抄起两柄匈奴餐叉，如闪电般地迎了上去。只听“铛”的一声脆响，餐叉与环首刀在空中交汇，发出一阵刺耳的锐响。
“这一刀下去，你爹的英灵碑可要再裂三分！”霍去病高声喊道，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威严和警告。
然而，李敢似乎己经失去了理智，他根本不听霍去病的话，继续用力地挥动着环首刀，想要挣脱霍去病的阻拦。
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，厅外突然传来一阵马嘶声。紧接着，李敢的亲兵们像一阵狂风一样冲了进来，他们毫不顾忌地撞破了屏风，径首朝着霍去病扑去。
霍去病见状，毫不犹豫地反手甩出手中的餐叉。只听“嗖”的一声，餐叉如流星般疾驰而去，准确无误地钉在了一名亲兵的身上。那亲兵惨叫一声，被钉在了“汉疆至此”的碑拓上，动弹不得。
与此同时，李敢脖子上的玛瑙链突然绷断，一颗颗血红色的珠子飞溅而出，仿佛一串断线的珍珠。其中有几颗血珠溅落在了北海舆图上，将代表卫青的玄色战旗染得猩红一片，看上去格外刺眼。
“都给我滚！”霍去病怒发冲冠，他的吼声如同惊雷一般，震得整个大厅都嗡嗡作响。梁上的积尘被震落下来，纷纷扬扬地洒在众人身上。
待众人惊慌失措地退去之后，霍去病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襟，露出了胸前那道狰狞的旧疤。那是他曾经被李广的箭簇所伤留下的痕迹，虽然伤口己经愈合，但疤痕依然清晰可见。
“这一箭若再偏半寸，你我现在该在黄泉对饮。”霍去病的声音低沉而冷酷，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李敢，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。
李敢的刀尖在霍去病的怒视下，忽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。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，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汗。
“当年我父……我父明明射的是石虎……”李敢的声音有些发颤，他似乎想要为自己的父亲辩解。
“石虎肚子里藏着匈奴奸细。”霍去病打断了他的话，冷冷地说道。然后，他将半枚带血的箭簇重重地拍在案上，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。你爹的穿甲箭，救过本侯三次性命。窗外，惊雷如战鼓般炸响，震耳欲聋。一道道闪电划破夜空，照亮了整个庭院。在那瞬间的电光中，一支箭簇闪烁着寒光，箭杆上的“李”字铭文清晰可见。
子时，雨势渐歇，李敢脚步踉跄地走出府邸。他的身影在黯淡的月光下显得有些凄凉，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。而此时，霍去病独自一人坐在残席之上，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杯血酒，酒中浸泡着一颗颗玛瑙珠。
淳于宛手提药箱，缓缓地走近霍去病。当她走到近前时，少年突然猛地将那杯血酒泼向夜空，酒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，溅落在地上。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回荡：“你猜这血酒，能否浇得活死人心头的恨么？”
三天后，羽林校场传来了令人震惊的噩耗。霍去病心急如焚，策马疾驰赶到校场。当他看到李敢的尸身正悬挂在箭靶中央时，心中一阵剧痛。李敢的咽喉处插着一支北海鱼骨箭，那正是霍去病所赠。箭尾系着的羊皮条上，赫然写着“石虎犹在”西个字。
少年将军脸色苍白，他突然挽起弓箭，一箭射断了悬挂李敢尸身的绳索。尸身坠落的瞬间，十八只白颈鸦从天而降，它们口中衔着李广的旧箭囊，仿佛是一种神秘的仪式。
当夜，冠军侯府火光冲天，火势凶猛。霍去病站在府门前，看着熊熊烈火吞噬着一切。他面无表情，将李敢的遗物一件一件地投入火中，尽数焚毁。当火舌舔舐到卫青所赠的玉带钩时，淳于宛在灰烬中拼命地扒找着，终于找到了一枚烧得变形的玛瑙珠。
她仔细端详着这颗玛瑙珠，发现珠芯里竟然嵌着李广箭簇的残片。而这片残片的形状，与霍去病胸前的伤疤竟然一模一样，如出一辙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