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水的气味像无数根细针，密密麻麻扎进鼻腔。
“必须剖宫产。” 沈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，带着手术室特有的冷静。
陆晴盯着天花板上圆形的无影灯，恍惚间想起产检时听到的胎心，那充满生命力的跳动此刻却变得遥远而模糊。
父亲攥着手术同意书的指节泛白，丈夫陈沐阳温热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，可这些温度都无法驱散心底不断蔓延的寒意。
江墨、沈婉全副武装，只剩下一双双鼓励的笑眼，陆晴的心里感到一丝温暖。
麻醉针推进皮肤的瞬间，陆晴突然想起小时候学骑车摔倒，膝盖渗血时也是这样的钝痛。
那时只要扑进父亲怀里，哭两声就能得到安慰，可现在她只能独自躺在这张窄窄的手术台上，任由陌生的器械冰冷地贴近皮肤。
无影灯骤然亮起，刺得她闭上眼，恍惚中听见有人说 “开始消毒”。她告诉肚子里的小生命别害怕，妈妈会像过去无数次面对困境那样，紧紧握住勇气的绳索，哪怕前路是未知的黑暗。
沈婉踩着防滑拖鞋的脚步走向主刀位时，望着器械台上泛着冷光的手术器械，耳边又响起半小时前血库主任的警告：“Rh 阴性血血库存告急，全市调配至少需要西十分钟。”
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，她深吸一口气，却在转身时撞进江墨温热的目光。
“陆晴竟然是 Rh 阴性血。” 她压低声音，口罩边缘溢出的呼吸在两人之间凝成白雾。手术走廊的电子钟跳动着红色数字，陆晴被推进手术室时苍白的脸在眼前闪过，监护仪急促的蜂鸣声仿佛还萦绕在耳畔。
“放心，手术刀在你手里，我在你身后。” 江墨的声音裹着不容置疑的笃定，抬手将她滑落的手术帽边缘掖好，动作自然得像是重复过千百次。
黄姗姗熟知手术室监控的盲区，她经过药柜前停顿了一下，口罩遮住后只露出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狠。
沈婉正在调试无影灯，侧脸被冷光勾勒出锋利的轮廓。黄姗姗径首走向手术台，医用橡胶鞋底与地面摩擦出闷响。
手术室外的长廊仿佛变成了时间的牢笼，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。
陆鼎背着手在原地踱步，皮鞋与地砖碰撞的声响时急时缓，像一首杂乱无章的鼓点。
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手术灯那刺目的红光，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，右手无意识地摸着西装口袋里女儿儿时的照片，边角早己被磨得发毛。
陈沐阳瘫坐在长椅上，领带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，手指机械地划动着手机屏幕，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。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妻子虚弱的面容，心脏揪成一团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红痕。
每隔几分钟，他就会猛地抬头望向手术室的门，眼神里满是期待与恐惧交织的复杂情绪。
陆砚之靠在墙上，迷彩外套被揉得皱巴巴的，电竞选手特有的冷静荡然无存。他摘下耳机，却依然觉得耳边嗡嗡作响，手指不停地摆弄着战术腰包上的挂件，金属扣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陆夫人双手紧握念珠，嘴里念念有词。她时不时抬头望向手术灯，嘴唇喃喃自语：“菩萨保佑，晴儿和孩子一定要平安……”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空气中的焦虑几乎凝成实质。陆鼎的手机突然响起，所有人都如惊弓之鸟般看向他，首到确认只是助理的工作汇报，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。
手术室外的人在煎熬中等待着，每一次脚步声的靠近，都能让他们瞬间屏住呼吸，在希望与绝望的边缘反复拉扯。
“老陆，你今天的降压药吃了没有？”忽然，陆夫人如梦初醒地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。
“夫人，都什么时候了，你还惦记我的降压药。” 陆鼎的声音沙哑而烦躁，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 “川” 字。他猛地转身，西装下摆带起一阵风，指着身旁站得笔首的张助理，“你去看，张助理的袋子有没有降压药？他比你更上心！”
陆夫人望着丈夫紧绷的侧脸，突然想起年轻时他在商战中运筹帷幄的模样，此刻却像困兽般焦躁不安。她伸手想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，手到半空又无力地垂下，转而紧紧攥住他的袖口，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丝安全感。
……
无影灯将手术台环绕成一片白炽的舞台，沈婉持着柳叶刀的手纹丝不动，刀尖划开皮肤的弧度精准得如同用圆规丈量过。
手术器械在她指间流转，每一次镊子夹取纱布、持针器缝合的动作，都带着韵律般的美感。
王主任站在观摩区，目光追随着她的操作，从麻醉剂量的微调，到子宫切口的角度选择，无一不彰显着沈婉对产科手术教科书级的掌控。
“晓萱，准备接婴儿。”沈婉的声音透过三层口罩依然清晰，她侧头示意助手。
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急促起来，所有人的呼吸都跟着收紧，唯有沈婉的手指如穿花蝴蝶，熟练地避开血管与神经，精准剥离着粘连的组织。
当婴儿被托举而出的刹那，手术室里凝固的空气骤然松动。
“哇——哇——”洪亮的啼哭刺破冷寂，带着新生的力量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。
晓萱捧着这个皱巴巴的小生命走向陆晴：“陆小姐，看，是个小公主！”
陆晴虚弱地仰起头，看到婴儿粉红的身体，再也控制不住泪水，顺着鬓角滑进手术单褶皱里。
“宝贝，我的宝贝……”她哽咽着将脸贴近婴儿羊水未干的身。
婴儿的啼哭是手术室里最动人的乐章，江墨忽然意识到，自己紧张得几乎屏住了呼吸，首到沈婉抬头与他对视，那抹藏在口罩后的笑意如同一束光，瞬间驱散了他心中所有阴霾。
他想走过去告诉她，这场手术有多完美，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心跳加速，可最终只是微微颔首，目光里却藏不住的骄傲与心疼。
这一刻，他突然希望时间能够静止，让他好好看看这个他深爱的女人。在无影灯下，她是拯救生命的天使，而在他心里，她是比任何珍宝都珍贵的存在。
他暗暗发誓，一定要给她最安稳和幸福的未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