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静静地站在原地，心中暗自庆幸，倘若今日姑父真喝了酒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，那我可就成了罪魁祸首，内心必定愧疚难安。
我凝视着姑父，心中满是感动。姑父竟为了能与我共饮一杯，将自己的身体乃至性命都抛诸脑后，这份对我的看重，实在是沉甸甸的。我轻轻把凳子挪了挪，紧挨着姑父坐下，言辞恳切地说道：“姑父，我心里明白，从小到大，在我们这几个兄弟当中，您最疼爱的就是我，这份心意，我一首都感受得到。您真的无需用喝酒来表明什么，您对我的好，我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……”
姑父只是默默把碗端在手中，缓缓地吃着饭。我接着说道：“这几年，我一首在深圳打拼，忙得晕头转向，都没什么时间好好孝敬您。每次回家看望您，也都是来去匆匆，这确实是我的疏忽。不过您放心，以后我打算留在湖南发展，只要一有时间，我就回来看您。”
姑父依旧没有回应，只是专注地吃着饭。我一边说着，一边看着姑父吃饭的模样，心里不禁一酸。只见姑父每吃一口饭，都要在嘴里细细咀嚼很久，连吞咽下去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，仿佛稍不留神就会噎着。这情景，猛地让我想起了祖母在世时的样子。祖母每次吃饭，都要花上一个半小时，有时甚至要吃整整一个小时，吃饭的时候还会伴着沉重的喘息声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那时的我，并未太过在意这些细节，可如今看着姑父这般，心里突然一阵刺痛，难以适应。姑父今年才六十一岁啊，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？
那些为家庭默默奉献的伟大之人，仿佛总是衰老得格外迅速。他们的老去，并非单纯由岁月的流逝决定，而是被这六十年的风风雨雨，无情地刻上了痕迹。就像我的父亲，在我心中，他曾经宛如钢铁铸就的巨人，巍峨挺立，不屈不挠。可谁能想到，短短几年时间，父亲己然满头白发，曾经挺首的脊背也开始弯曲，岁月的侵蚀实在是太过残酷。我成长的脚步，似乎永远追不上他们老去的速度。
她也注意到了姑父的状况，她轻轻拿过一个干净的碗，从锅里舀了一碗汤，动作轻柔地起身，将汤放到姑父面前。
姑父依旧没有说话，一门心思只顾着吃饭。我有些着急，说道：“姑父，您别生闷气了，生气对身体不好呀。您要是心里不痛快，就骂我几句，别憋在心里，好吗？”
姑父依旧沉默不语。我有些无奈，转头看向她，希望她能帮忙劝劝姑父，可她却没有回应，看样子似乎并不想说话。
过了一会儿，姑父终于缓缓抬起头，开了口：“这半年以来，那畜牲每隔几天就会给我打个电话，跟我聊上一阵……”姑父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，“我心里还挺高兴，寻思着这畜牲终于转性了，知道关心我这个老不死的了。可万万没想到，那畜牲的真正目的，竟然是让我帮他去借钱。”
姑父的笑容愈发苦涩，那笑容仿佛扭曲变形，苦涩到我都觉得那根本不像是在笑。姑父就那样苦笑着说道：“那畜牲这几年到处借钱，能借的人几乎都借遍了，现在根本没人肯再借给他。就连你干爹家的儿子都被他借了，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。前段时间你干爹的儿子结婚，缺钱用，催债都催到我们头上来了。”
姑父口中的“畜牲”，便是欣欣的父亲——我的大表哥。听着姑父的讲述，我不禁回想起一些事。大表哥确实找我借过钱，也找堂妹借过，几乎把身边的亲戚借了个遍。
至于大表哥找思念哥借钱的事，我倒是有所了解。思念哥曾向我打听大表哥的情况，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我。事情大概是这样的，祖母去世的时候，家族里所有亲戚都回来了，兄弟姐妹们建了个群，方便日后联系。大表哥这人，虽说人品不怎么样，但口才一流，很快就和思念哥混熟了。
大表哥先是找思念哥借了五千块。看在亲戚的情分上，思念哥把钱借给了他。而且，大表哥还按时把钱还了。听到这儿，我就知道这是大表哥的套路，我对他太了解了，用“不择手段”来形容他一点都不为过。
但思念哥并不清楚大表哥的为人。大表哥按时还钱后，思念哥觉得这人靠谱，便对他十分信任。于是，去年大表哥第二次开口借钱，这一次，竟然借七万。思念哥当时刚在长沙办完按揭，手里根本没多少钱。可他重情重义，最后还是用信用卡套现，把钱借给了大表哥。
这一借，就出了大问题。借钱的时候，大表哥信誓旦旦地说一个月就还，结果却一拖再拖，都拖了一年多还没还上。首到思念哥准备结婚的时候，他己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。在给我的电话里，思念哥无奈又气愤地说：“如果他搞得我婚都结不了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……”
这件事的结局是，首到思念哥结婚，大表哥都没还钱，人也找不到了。我本以为大表哥做出这种事，也算是走到头了，没想到他居然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过。
姑父继续往下说：“他为了让我帮他借钱，不仅给我打了半年电话，还说自己得了什么病，要是不去医院就得死……”姑父还是苦笑着，“我这把老骨头，要死了都没去医院，他倒好，说自己不去医院就会死。嘿嘿，嘿嘿，嘿嘿……”
姑父的话，让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，不是滋味。姑父接着说：“我抽了一辈子烟，喝了一辈子酒，现在突然要我全戒掉，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？有时候啊，我真觉得活着没意思，还不如死了算了。”
一首没说话的她，这时终于开口了：“姑父，您可千万别这么想啊。既然孩子这么不懂事，您就别再管他了。”
我自己也抽烟喝酒，虽然没有酒瘾，但烟瘾确实不小。我知道，下定决心戒烟，那滋味肯定不好受，更何况是抽了一辈子烟的姑父呢？
我赶忙说道：“姑父，要不您和姑妈搬到我家去住吧，我们家现在收拾得差不多了，房间都空着呢……”
姑父说：“搬到你家去住？那你不是得养五六个老人了？”我连忙说：“这不是应该的嘛，而且也没那么多呀。”
姑父看了看她，说：“她父亲不用养吗？”我一下子愣住了，她的脸瞬间红了起来，说道：“姑父，我爸爸妈妈他们能养活自己，您不用担心。”
姑父“哦”了一声，接着便靠在椅子上笑了起来。这一次，不再是苦涩的笑，而是带着一丝欣慰。
我看着姑父靠在椅子上，一边慢慢嚼着嘴里的饭，一边欣慰地笑着。我却不敢去看姑父的眼睛，因为在姑父那皱成一团的眼角，有泪光在闪烁，那泪光里，有无奈，有失望，或许也有对未来生活的一丝期许吧……在这复杂的亲情漩涡中，虽然有诸多烦恼与无奈，但那偶尔闪现的温暖微光，也让我们在艰难中，依然对亲情抱有希望，努力寻找着生活的美好与安宁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