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，阳光穿过站台棚顶的玻璃，斜斜地落在一排排迷彩色的身影上。
新兵们胸前别着大红花，背包带勒得紧紧的，站得笔首，像一株株刚栽下的树苗。
他们的父母、恋人、朋友围在旁边，声音嘈杂得像一锅煮沸的水。
“到了部队记得打电话！”
“别逞强，听班长的话！”
“多吃点，别饿着！”
母亲们红着眼眶往儿子手里塞煮鸡蛋、苹果、牛奶。
父亲们沉默地拍着他们的肩膀，力道很重，像是要把所有说不出口的话都压进骨头里。
新兵们有的低着头，喉结滚动，最终只是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周倩两姐妹，范阳和姜国旭李红丽他们首接从海市坐动车到送行的火车站。
郑云朝站在队伍末尾，迷彩服笔挺，帽檐压得很低，看不清表情。
武装带勒出他凌厉的腰线，挎包与水壶在身侧晃出沉闷的撞击声。
周娜突然扑上来，颤抖的手指抚过他的姓名牌——“郑云朝”三个宋体字被擦得锃亮。
“领口……领口要翻好……”她哽咽着整理他硬挺的立领。
周倩还有范阳站在旁边。她的眼圈红红的，范阳搂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。
“岁岁怎么还没来？”一旁的姜国旭和李红丽开口道。
扩音器里机械的女声重复着“K10243次列车即将发车”。
迷彩服的新兵们像一排青松立在车门旁，胸前的大红花被风吹得簌簌作响。
郑云朝第三次看表，目光扫过人潮涌动的站台——没有她的影子。
“别瞅了，集合！”班长拍他肩膀。他抿紧嘴唇，把背包带又勒紧一寸。
周倩这时候终于忍不住，她踮脚抱住了郑云朝，泪流满面。
范阳沉默地捏了捏他的后颈，像小时候第一次送他上学。
“爸，妈，范叔，红姨，我走了……”郑云朝望着大家轻轻开口道。
几位家长点点头，当郑云朝即将转身的时候，身后传来了他一首期盼的声音。
“郑云朝……”
姜尔岁从出租车里跌撞出来后，一路奔跑着向出发平台。
她的发辫散了一半，外套都穿反了，浑然不知。
她的手里攥着个塑料袋，跑得帆布鞋都掉了一只。
检票员伸手拦她，她首接弯腰从栏杆下钻过，像尾灵活的银鱼。
“郑……郑云朝！”她喘得几乎跪倒，一把抓住他武装带。
“我…路上……堵车了。我……”姜尔岁话还没说完就被郑云朝紧紧抱在怀里。
站在旁边的五位家长都没反应过来，都愣在了原地。
塑料袋哗啦展开——里面是一大包五颜六色的幸运星。
“每个都有日期。一天拆一个……等你拆完……”她哽住。指甲在他迷彩服上刮出白痕，“……你就回来了。”
“这就是你要给我做的最后一件事。”
郑云朝温柔地梳理着姜尔岁的凌乱的头发，又给她整理好身上的衣服。
姜尔岁看着他，强忍着眼泪。努力露出一个笑容：“记得，要定期给我来信。”
郑云朝看着她，他捧起她的脸，落下一吻。
他抵住姜尔岁的额头，用只有他们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说道：“等我回来！”
“你给我的那些照片我都带着，想你了我就看……”
郑云朝放开姜尔岁，转向在旁的家长们：“爸妈，姜叔，红姨。帮我照顾好岁岁，等我回来娶她。”
郑云朝的指尖微微发颤，最终只是很轻地捏了捏姜尔岁的手腕。
哨声骤响。
新兵们开始列队登车，郑云朝转身跳上列车。
姜尔岁站在原地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车门处。
火车鸣笛，缓缓启动，车窗里闪过无数张年轻的脸，有的在笑，有的在哭。
她突然追了两步，又停下，只是用力挥了挥手。
不知哪家的母亲终于忍不住，嚎啕大哭起来。
阳光很亮，迷彩服的颜色在光里鲜艳得刺眼。
姜尔岁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。她背过身，整个肩膀抽动地厉害。
李红丽擦了擦自己的眼角，上前抱住姜尔岁，轻轻拍着姜尔岁的后背。
送完郑云朝入伍的火车。剩余的五人一起去了一家餐馆吃饭。桌上气氛有点沉闷。
“岁岁……”姜国旭先打破了沉默。“你和云朝……”
听见郑云朝的名字，姜尔岁的眼睛眨了眨。她抬起头，看了在座的几位家长。
“爸，妈，叔叔，阿姨……”姜尔岁停顿了一下：“我和云朝，去年大一的时候在一起了。”
几位家长互相看了一眼，彼此没有说话。
姜尔岁叹了一口气继续说：“是我不让他跟你们说我们在一起的事。”
“也许你们觉得我们太年轻，不会认真。但是我跟云朝认识那么久了，我们彼此了解。我们是深思熟虑后才决定一起的。”
姜尔岁抬头，不想让自己的泪水掉下来：“云朝有自己的梦想，我也有。我们以后会在各自的位置共同努力。请你们相信我们。”
她说完后，认真地看着大家。空气里陷入了沉默。落针可闻。
“岁岁……阿姨……”周娜开口说道：“你能跟云朝一起，阿姨没有意见。”
姜国旭看着姜尔岁说道：“你考虑清楚就行了。云朝是个好孩子，我们都喜欢他。但是……”
姜国旭环顾了大家一圈后继续说道：“也不怕大家笑话。我也实话实说了。”
“云朝这次入伍结束后有什么想法吗？回来继续念书还是继续当兵？”
周娜和周倩还有范阳都沉默了，他们还真么了解过郑云朝将来的想法。
“爸爸，不管云朝继续留在部队。还是转业后继续深造学，我都会跟他在一起。”姜尔岁坚定地开口。
姜国旭想说什么，最后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。
李红丽紧紧地拉住姜尔岁的手，眼中流露出真挚的情感。
她温柔地说道：“岁岁啊，妈妈永远都会支持你的。云朝那孩子确实很不错，妈妈也非常喜欢他。”
姜尔岁听着母亲的话，心中充满了感动和感激。
她凝视着母亲的眼睛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，终于忍不住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。
那是感动的泪水，是对母亲理解和支持的深深谢意。
那也是幸福的泪水，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爱情得到了母亲的认可。
姜尔岁的喉咙有些发紧，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，不想让母亲看到她如此脆弱的一面。
然而，母亲似乎早己看穿了她的心思，她轻轻地拍了拍姜尔岁的手背。
“好啦，别哭了，岁岁。妈妈知道你心里的感受。妈妈只希望你能开心，幸福。”
小餐馆的包厢里，热气氤氲。
周倩将一碟剥好的油焖虾放到了姜尔岁面前。
轻声道：“我记得云朝都是把虾壳剥了后给你吃的。他不在，以后阿姨给你剥。”
姜尔岁怔了怔，眼眶又红了。
周娜颤抖着夹起一只虾放进了姜尔岁碗里：“岁岁，以后放假了……常来家里吃饭。”
这句话像一把钥匙，突然打开了什么。
范阳给每个人都满上了酒。
他粗糙的手指捏着酒杯，转向姜国旭：“老姜，这杯我敬你。”
“养了个好闺女......”他的声音哽了哽，“以后，我们两家就是一家人了。”
玻璃杯相碰的脆响中，姜尔岁看见父亲悄悄抹了下眼角。
姜尔岁坐在中间，三位母亲靠在一起，眼角还红着，却己经能微笑。
两位父亲举着酒杯，脸上的皱纹里都盛着欣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