蓬莱殿的九枝连珠灯早己熄灭,唯有炭盆里跳动的余烬映着武惠妃的侧脸。
她端坐在紫檀榻上,鱼鳞软甲泛着冷光,承影剑横于膝前,剑柄处磨损的"曌"字下压着一方褪色绢帕——帕角绣着歪斜的麒麟,是李萱七岁时用断针扎出的第一件绣品。
“阿娘!”
李萱提着染血的裙裾冲入殿内,崔临渊紧随其后,金箔面具己摘,眉骨处一道新添的箭痕犹在渗血。他手中横刀滴落的血珠,在满地狼藉的珍珠与碎玉间蜿蜒成赤色溪流。
武惠妃眼皮未抬,
“来得正好,”她轻笑,指尖着绢帕上凸起的针脚,“陪为娘看场好戏。”
“叛军己破玄武门!”李萱扑跪在榻前。
“阿兄在寿州开仓三日,流民为他立长生祠......阿娘,这乱世里百姓要的从来不是龙椅上换谁,而是一碗能活命的粥!”
武惠妃的指甲深深掐入麒麟绣纹。恍惚间,眼前浮现李瑁的脸——他跪在雪地里,捧着被退回的紫貂大氅,
“儿臣宁守江淮春耕秋收,不要沾着兄长鲜血的太子袍。”彼时她扬手将大氅掷入火盆,却不知儿子悄悄捡回烧焦的毛领,至今藏在寿州书房。
“焦土才好。”她突然暴起,“李唐的锦绣江山,合该给武周陪葬!”
可剑锋掠过案几漆盒时,终究偏了三分——那里躺着李瑁周岁抓周时握过的木雕小马,马尾处还留着幼子牙印。
崔临渊突然掷出一物。半枚染血的突厥铜符"铛"地嵌入紫檀案几。完整的火焰纹在火光中狰狞如活物,映出她骤然收缩的瞳孔。
开元二十年的雪夜在记忆里翻涌——羽林卫将哭喊的孩童驱入狼穴时,有个稚童死死攥着半块胡饼喊"阿娘",那饼屑沾血的形状,竟与李瑁抓周小马上的牙印重合。
“贺兰部三百幼童的冤魂,娘娘可还认得?”崔临渊嗓音嘶哑如钝刀刮甲,“他们的血渗进阴山冻土,来年开出的野花喂肥了安禄山的战马!”
一阵疾风撞开雕花槅扇,裹来朱雀大街的焦糊味。武惠妃的剑尖忽地垂下
"瑁儿......"
殿外忽传来震天喊杀声。崔临渊跃上窗棂眺望,只见玄武门方向升起狼头纛旗。
“带娘娘去密室!”他反手将横刀抛给李萱,自己抽出腰间软剑。剑光起处,第一个冲入殿门的叛军咽喉绽开血花,喷溅的温热液体落在武惠妃手中的木雕小马上,恍如当年李瑁出疹时,她彻夜守在榻前拭去的虚汗。
“本宫乃则天皇帝血脉......”武惠妃忽然轻笑,青丝在硝烟中狂舞。她将木雕小马塞入李萱怀中,转身挑起燃烧的帷幔,
“可武曌没教过,当母亲的该怎么选。”
“阿娘——!”
李萱的惨叫被崔临渊捂住。他挟着她滚入密室入口,最后一眼望见武惠妃立于火海,承影剑刺穿安禄山部将的胸膛,剑穗上挂着的,是李瑁幼时乳牙串成的链子。
密室石门轰然闭合的刹那,一声叹息混着烈焰噼啪声传来,
“告诉你阿兄......他猎的第一只山鸡,毛色比龙袍好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