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安碑林第七展室的空气里浮动着桐油与拓片的腥涩。方墨白的指尖掠过《开成石经》冰凉的碑面，青铜簋在血管中游走的灼痛突然加剧。碑文中"德輶如羽"的"羽"字裂开细缝，渗出与阿娜尔骨笛同源的腥甜。
"闭气！"身后传来苍老喝止。拓碑师傅的棕刷横扫而过，扬起的面粉在碑廊间结成"风雨如晦"西字篆书。方墨白剧烈咳嗽，咳出的血珠在青砖上滚成微型青铜爵——这正是父亲当年失踪时随身携带的酒器！
九曜的狙击子弹在此时击碎《多宝塔碑》。飞溅的碎石却悬浮空中，组成《禹贡》九州的山川脉络。方墨白拽着拓碑师傅扑向《石台孝经》碑阴，子弹嵌入碑石时激活了千年未现的隐形墨迹——用唐玄宗真发研墨书写的《霓裳羽衣曲》工尺谱。
"敲羽调第七节！"拓碑师傅突然撕去伪装，露出方承砚左眉断缺的旧疤。他手中的打碑锤精准击中"破阵乐"谱字，碑林地面应声塌陷。方墨白坠入秘道时，看见祖父后颈浮现的饕餮刺青正与青铜簋铭文共鸣。
地底祭坛中央，三尊无面铜人托举着陨铁星盘。方承砚点燃犀角灯，青烟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南极冰窟画面：科考队正从万米冰层中打捞青铜簋，九曜的初代首领手持《甘石星经》残卷，而冰壁上赫然映着阿娜尔的身影！
"她不是西夏遗民。"方承砚的枣木烟斗点在星盘"鬼宿"位，"九曜用海昏侯墓出土的博山炉香篡改记忆，你看见的胎记是植入芯片的投影。"
震动从地脉深处传来。陨铁星盘的二十八宿方位渗出黑色黏液，触碰到的碑石瞬间滋生出青铜菌丝。方墨白目睹《曹全碑》上的隶书笔划扭动成蠕虫状活物，拓碑用的宣纸正在吞噬保安的右臂。
"这是秦始皇封禅玉册记载的'铜疫'！"方承砚劈碎祭坛供桌，抽出埋藏其中的青铜钺。刃口处的云雷纹遇血发光，斩断的菌丝发出编钟碎裂般的哀鸣。方墨白突然跪地呕吐，青铜簋从喉中滑出，器底粘连着半张冷冻舱标签——编号0917，正是父亲在南极的科考队编号！
当地面传来阿娜尔呼唤时，方承砚的眼神突然阴鸷。他手中的青铜钺架在方墨白颈间："二十年前我就该斩断这孽脉。周厉王为镇魇术献祭的九百童男童女，他们的怨气就藏在你们这些'钥匙'的血里！"
方墨白摸到腰间别着的拓碑铁锥。祖父讲授金石学时的温厚嗓音与眼前疯魔的老者重叠，他猛然想起《石经》裂缝里渗出的液体——那不是血，而是混着青铜颗粒的鲛人膏！
铁锥刺入星盘"张宿"位的刹那，南极影像剧烈抖动。冰壁里的阿娜尔突然转头，露出被量子灼烧的半边金属颅骨。真实的呼喊从头顶传来，活人阿娜尔正用唐卡缠住九曜的生化武器枪管，她脖颈处的皮肤因接触青铜菌丝而片片剥落。
"青铜簋是容器！"她在弹雨中嘶喊，"用你的血灌满它！"方墨白咬破舌尖，血液触及簋器的瞬间，碑林七十二座石碑同时浮空。历代书家的笔墨从碑面剥离，在虚空拼出《尚书·禹贡》全文，每个字都在滴落青铜溶液。
九曜首领的机械臂突然调转枪口。方承砚的青铜钺劈开生化弹头时，黄绿色的青铜瘟疫孢子在整个西安城上空绽放。方墨白在混沌中看见父亲的身影从簋器里升起，方启明的残影握住他持簋的手，在碑林地面刻下深达三尺的籀文：
"葬我于岐山阳，九鼎自归。"
地裂吞噬了最后一块石碑。当方墨白在渭河滩涂醒来时，掌中攥着半枚带电子纹路的皮肤——那是从阿娜尔颈后撕下的芯片残片，而青铜簋己化作他腕间一道形似龙形觥的刺青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