岐山北麓的暴雨冲刷着青铜器残片,方墨白跪在周原遗址的探方里,腕间刺青灼烧着新翻出的生土。洛阳铲带出的不是夯土,而是凝结着人形轮廓的青铜颗粒——这方圆三十米的祭祀坑里,八百具呈跪姿的青铜化尸骨正缓缓抬头。
"戌时三刻,血祭开刃。"阿娜尔的声音从探方上方传来。她颈后的芯片缺口覆着半张商代金面,眼尾红痣被青铜菌丝重新勾勒成凤鸟纹。当她的骨笛刺入祭祀坑中央的兽面柱时,尸群胸腔内同时传出编钟的变徵之音。
方墨白腕间刺青突然暴长,龙形觥纹路钻入掌心,在血肉中凝成实体酒器。觥口处的獠牙咬破指尖,血滴入觥的刹那,八百青铜尸的喉间裂开孔洞,奏出《周礼·春官》记载的"九夏之乐"。
"他们不是殉人..."方墨白触碰最近的青铜尸,尸身颈部的族徽突然活化——竟是方家祖传的"亚"字形金文印记!乐声在此刻变调,尸群眼眶中钻出赤色藤蔓,花苞里包裹着战国错金书简。
九曜的青铜战车碾碎雨幕。御者扬起的不是马鞭,而是曾侯乙墓出土的二十八宿图漆盒。当漆盒展开为伞盖时,暴雨在空中凝结成青铜箭矢。方墨白挥动龙形觥格挡,觥内残酒泼洒处,箭矢化作《考工记》文字没入泥土。
阿娜尔突然发出非人惨叫。她背后的金面腾空而起,露出下方青铜浇铸的颅骨,眼窝中嵌着的不是眼球,而是两枚刻满诅楚文的玉琮。玉琮旋转间投射出全息影像——方墨白七岁生辰那夜,正被祖父按在方家祠堂的虢国鼎上,背后朱砂痣被烙上"鼎奴"二字。
"你是第九位活祭品。"九曜首领的鬼脸面具下传出机械合成声,"从穆天子到幽王,每隔三百年就需要用宗周血脉重启九鼎镇压地脉。"
祭祀坑突然塌陷为青铜漩涡。方墨白在坠落中抓住半卷书简,错金文字在他掌心重组为《逸周书》失传的《世俘解》。当念出"俘人百万亿兆九万"时,龙形觥自动盛满血色酒液,八百青铜尸破土而出,将九曜战车撕成碎片。
阿娜尔的骨笛刺穿自己咽喉。青铜化的声带振动出西周雅乐,岐山山体应声开裂,露出内部以人骨为梁、青铜为瓦的宗庙。方墨白看见九尊巨鼎悬浮在血池之上,最末端的夔纹鼎内,父亲方启明的上半身正从青铜溶液中缓缓升起。
"快毁掉..."父亲残躯的喉结滚动,"鼎耳内侧..."
方墨白纵身跃入血池。龙形觥在接近鼎耳的瞬间化为利刃,刻在鼎耳内壁的并非铭文,而是用殷商朱砂写就的现代经纬坐标。当坐标被血水模糊时,整个宗庙开始坍缩,九鼎表面浮现出全球十二处文明圣地的虚影。
阿娜尔的青铜身躯在此刻崩解。她最后抛出的玉琮正中血池,池底升起用甲骨文刻写的警示碑:"九鼎非器,乃锁也;周礼非德,乃咒也。"碑文下方,方墨白看见了令全身血液冻结的落款——"鼎奴方墨白,绝笔于共和元年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