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边滚来第一声闷雷时，陈芹正在丝瓜架下摘最后一批嫩瓜。
土狗叼着半截黄瓜在她脚边转圈，尾巴甩出的泥点溅上她胶靴。
乌云压得极低，远处田埂上的丧尸像被风吹散的稻草人，摇摇晃晃地栽进玉米地里。
「要变天了，」
她扯了扯草帽檐，头盔下的灰白额头沁出几滴不存在的冷汗，「你今晚的窝棚得加层防水布。」
土狗歪头打了个喷嚏。
暴雨来得毫无预兆。
陈芹正蹲在丝瓜架下摘最后几根嫩藤，豆大的雨点突然砸在草帽上，敲出密集的鼓点。
土狗从窝里窜出来，叼着她的裤脚往木屋拽，尾巴甩出的泥浆糊了她一腿。
「知道了知道了，」她抹了把面罩上的水渍，「丧尸又不会感冒！」
陈芹的“丧尸农场防御战”从垒沙包开始。
她把发霉的榻榻米撕成条，裹着碎石堵在菜畦边缘，空心菜叶在风里抖成绿色的浪。
芦花母鸡扑棱棱飞上屋顶，独眼橘猫早叼着鱼干蹿进柴房，只剩土狗傻呵呵地追着被风卷走的草帽狂奔。
「帽子重要还是狗命重要？」
她揪住狗尾巴往回拽，一道闪电劈开天际，照亮木屋墙上斑驳的【小心山石滚落】标语。
雨点砸下来时带着砸锅的架势，陈芹缩在门槛边啃早上烤的土豆。
雨水顺着土地淌成小溪，她盯着菜畦里逐渐积起的水洼，突然想起小学自然课学的排水系统——虽然那时候她连蚯蚓都怕。
菜畦在十分钟内成了沼泽。
空心菜叶子被雨点砸得东倒西歪，西红柿秧泡在水里，红果像溺水者的脑袋般浮沉。
陈芹抄起铁锨冲向田埂，丧尸指甲“唰”地插进泥地，挖出的土堆成歪扭的堤坝。
「这边！堵住缺口！」
她冲土狗比划，后者却只顾着追被冲走的南瓜。
雨幕中，三具丧尸慢吞吞地晃过田埂，腐烂的脚掌踩塌了她刚垒的土墙。
「各位，帮不上忙也别添乱行吗？」
她挥舞铁锨驱赶尸群，泥水顺着头盔往下淌，「再踩一脚，明天就把你们种进地里当肥料！」
陈芹踩着齐踝的泥水，丧尸指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
排水沟被烂叶堵死，陈芹蹲在水里摸索沟渠。
指尖触到某块硬物时，她突然灵光一闪——丧尸指甲“咔嚓”划开石板，青苔覆盖的沟槽终于显露。
「这指甲可比铁铲好用多了，」她对着浑浊的水流嘀咕。
指甲在石板上刮出火星，沟渠被拓宽成小河道。
土狗叼着浮木跑来邀功：「坚持住，晚上加餐！」
她蹲下身，指尖戳进田埂的软泥里，腐殖土混着碎石在甲缝里发出咯吱的摩擦声。
「挖沟嘛，和刨坟差不多。」
她自嘲地嘀咕，沿着菜畦边缘划出歪扭的沟壑。
泥水顺着沟渠汩汩流向溪边，偶尔裹着几根挣扎的空心菜，像绿色的求救信号。
土狗在屋檐下抖毛，甩了她一身泥点子。
陈芹抹了把脸，面罩上的泥浆糊住视线：「明天给你炖菜叶子汤，一滴肉都不加！」
积水退去时，后院塌出个黑漆漆的窟窿。
陈芹扒开板结的泥土，露出块发黑的木板——是地窖的活板门，锁孔里卡着半截生锈的钥匙。
「丧尸特供开锁服务。」
她指甲插进缝隙一撬，霉味混着酒香扑面而来。
陈芹举着自制火把（木棍缠丧尸老伯的破衬衫）钻进去。
地窖里码着二十个陶土酒坛，封口的红布早己褪成灰红色。
陈芹抱起一坛晃了晃，浑浊的酒液声让她想起外婆酿的米酒。
角落的木箱里还堆着发黄的账本，最后一页潦草地写着：【2023年新米酿，留给小芳出嫁喝】。
「小芳啊，」她对着蛛网密布的天花板举了举酒坛，「这喜酒我替你喝了。」
她拍开酒坛泥封，浓稠的酒液泛着琥珀光。指尖蘸了点舔了舔，甜辣味从舌尖烧到喉咙：「比医院的消毒水带劲。」
土狗蹲在地窖口狂吠，陈芹抱着酒坛爬上来时，暴雨变小。
夕阳把积水染成血红色，她瘫在磨盘上抿了口米酒，酒精滑过冰冷的胃，像往棺材里扔了根火柴。
「你说，」她戳了戳土狗的脑门，「丧尸喝多了会发酒疯吗？比如抱着电线杆唱《难忘今宵》？」
狗打了个喷嚏，芦花母鸡踱过来啄她鞋带。
远处丧尸群正在水洼里踩出凌乱的脚印，陈芹突然笑出声：「它们倒像在跳广场舞——如果广场舞是丧尸广播体操的话。」
陈芹盘腿坐在漏雨的厨房里，土灶上煨着米酒。
酒香混着水汽在梁上缠成白雾，她舀起一勺滚烫的酒酿吹了吹：「丧尸会不会酒精中毒？」
土狗凑过来嗅了嗅，被酒气熏得连打三个喷嚏。
屋外的雨幕里，丧尸们正表演集体滑跪——积水没过膝盖，它们像被按了慢放键的提线木偶，一抬腿就栽进泥里。
「比追剧下饭，」她啃着酒浸的菜梗，手掌摸了摸土狗的脑门，「就是缺盘花生米。」
雨势渐弱时，陈芹瘫在滴水的屋檐下。
土狗蜷在她腿边啃酒糟泡软的土豆，远处田埂上漂着几只丧尸的草帽，像搁浅的船。
她忽然想起病毒爆发前的毕业聚餐，同学们用米酒兑雪碧胡闹的夜晚——那时的雨也下得这样急，却没人担心明天会不会有太阳。
月光漫过地窖口时，陈芹正往空心菜地倒米酒残渣。
「当肥料吧，」她醉醺醺地嘟囔，「下辈子投胎成酒香空心菜，震惊美食家。」
土狗把脑袋埋进爪子下，仿佛在替人类感到丢脸。
